將離是南郡王從苗疆帶回來的,幾個月來悉心照料,費盡心思。
這日,郡王又陪著她喂魚。
將離性子淡,溫順得很,平日里也就喂那兩條錦鯉時才會多幾分喜悅。許是不習慣,雖然穿著中原的衣衫,卻依舊綰著苗疆的發式,手持陶瓶,逗弄著水中錦鯉。水汽緩緩浮了上來,氤氳成薄薄的霧,郡王抬手想揮散霧氣,卻被將離阻了下來。
“王爺,這可像極了我們初見的那會兒。”
是了,在苗疆初見她時也是在濃郁的霧中,那一襲碧衣,清冽的容顏,真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寵溺地撩起她不經意間落進池中的輕紗:“你要是喜歡,改日我叫人多送幾條過來。”
將離把陶瓶放在一旁,搖搖頭,望著池中游弋的錦鯉,有一絲落寞:“不用了,這魚是跟著我從苗疆來的,與別的魚不同。”
郡王拉起她的手緊緊握著:“將離,怎么了?來了這么久,你也不向我要什么,就連……”就連曾許諾給你的名分都不向我要。這句話,哽在喉嚨,終沒有說出口。
輕輕地抽出雙手,起身背向他:“王爺可曾知道,苗疆也是有人不會用蠱的。而將離,便是一個。”
沒有回答,只有稀疏的幾聲鳥鳴。將離輕嘆了口氣,她不是不知,郡王身中奇毒,據說只有苗疆一種叫破錦的蠱,方可解其毒,當初他去苗疆也不過是想尋解毒之法。她卻不知,他對她,是真心愛護,還是因為她是苗疆人。
人心,難測,她也看不透。
“對不起。將離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他俊朗的容顏會不會帶著失望。好一會兒,才聽到他冷淡的語氣:“好生休息。”說完便走了。
將離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般,頹然坐下,捧起陶瓶,輕輕撫著瓶身雕刻的花紋,喃喃自語:“我錯了嗎?我賭錯了嗎?”
她本可以裝傻,不說破這件事,說不定幸福還能夠再久一些。可是愛情,哪里容得下欺騙和謊言。在苗疆人心中,愛是一心一意的。愛與不愛,一樣分明。
自此郡王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但總會來看看。最近卻是偶爾才來一次,她也聽說了,他從苗疆尋了個蠱術師,是位極美的女子。她待在池邊的時間越發長了,總是捧著陶瓶,望著那兩條錦鯉出神。有時連郡王來了也不知,他也不擾她,靜靜地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后來,來得越發少了。
直到聽說南郡王要迎娶蠱術師的那日,將離不留一語,走了。
將離,將離,該將分離的時候,她絕不會遲疑。她不曾騙他,只是有所隱瞞。
她的確不會用蠱,卻是唯一能制出破錦的人。而破錦只是一種出自苗疆的藥。其實她早就將破錦抹在陶瓶內,遇水則溶,混著赤金錦鯉吐出的氣泡,會化成霧氣,長期吸入便可解毒。她不過是想賭一把,只要他心里還有她,記得看她,毒便會痊愈。只是,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忍,將陶瓶留下了,他若還記得她曾說過:“這陶瓶是她最重要的東西。”只要他還記得,只要他肯用心看看,就會發現瓶身上刻著的字——破錦。她總是相信他心中還是有她的。
可是后來,當將離聽說南郡王逝世時,打翻了手中的茶杯,泣不成聲。
只是不知,她是為他的死難過,還是,為他心中不曾有她而難過。
原來,情之一味,真真是如此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