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
譚老爺猝然去世,在臨走前告訴譚銘凱他還有一個弟弟“譚銘揚(yáng)”,這個消息讓譚銘凱如遭雷擊,而譚夫人的閃爍的言詞也讓他更加確定了這個事情的真實(shí)性;如意被繼母逼著去佟家繡莊,遇譚銘凱出手相救,二人互生好感,如意也由此得知,撿到自己定情繡帕的正是眼前的譚銘凱……
夏日黃昏,炎熱的暑氣仍然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蟬鳴處處,成片的茶林中,茶農(nóng)們汗流浹背,正蹲在一處休息,譚銘凱提著一大壺茶遠(yuǎn)遠(yuǎn)過來。
他毫不見外地招呼著:“大家渴了吧,來,來,喝茶。”
大家紛紛回頭,瞧著譚銘凱一身粗布衫的下人打扮,便紛紛圍了過來。
搭著白毛巾的茶農(nóng)看著他,新鮮道:“哎,你新來的吧?”
譚銘凱笑笑,把茶碗擺開,給大家倒上一碗碗涼茶。
梅老九瞧著譚銘凱眼熟,一拍腦門兒,說:“小伙子,我好像見過你……你不是佟少爺?shù)娜藛幔俊?/p>
“啊……”譚銘凱遲疑了一下,順勢編了個謊,“是,佟少爺讓我在茶園幫工。”
另一位茶農(nóng)邊用草帽扇著風(fēng),邊感嘆:“別提了,自打這老東家歸了西,茶園就放了羊了,好多人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
梅老九也嘆氣:“唉,老東家是我們的天,你說這頭頂上要是沒了天,能踏實(shí)嗎?!”他又想了想,疑惑道,“也不知道這位來的少東家到底是個啥樣的人。”
白毛巾茶農(nóng)撇撇嘴,說:“洋派少爺唄!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哪像老東家是整天跟我們在一起,啥時(shí)候掐苗、啥時(shí)候摘茶都門清……我看這少爺不靈。”
譚銘凱笑笑,半句不提自個兒的身份,只是聽著,不斷給他們倒茶。他聽著茶農(nóng)們的議論不停點(diǎn)頭,順嘴還問幾句茶經(jīng)。一時(shí)間,眾人和他聊得熱鬧,其間,譚銘凱瞄見梅老九的茶碗空了,便趕緊湊過來,給他滿上。
梅老九大口喝著涼茶,對著他笑笑點(diǎn)點(diǎn)頭:“瞧著面善,是個好孩子……你叫什么?”
譚銘凱正要回答,如意和幾個采茶女路過。
如意一眼認(rèn)出他,脫口叫道:“二憨?!”
譚銘凱回頭看見一個蒙著面紗的采茶女,身姿窈窕,就是看不清長相。
如意摘下面紗,燦爛微笑:“我是如意啊!”
譚銘凱眼前一亮,也露出會心的微笑。
譚銘凱把茶壺交給老農(nóng)們,跟著如意一起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說話。
如意對譚銘凱攤開手掌,譚銘凱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如意眨了眨眼問:“我的絲帕?”
譚銘凱一怔,不好意思起來:“哦……忘了……”
如意一抿嘴:“你今天早晨也忘了來拿你的茶糕了吧?”
譚銘凱實(shí)話實(shí)說:“忘了。”
“沒關(guān)系。”如意笑意盈盈地望著他,“按照你給我娘的錢,我得供給你好幾個月的茶糕呢,天天這么吃,保準(zhǔn)你這輩子都不想見茶糕了。”
譚銘凱笑道:“不會,我從小就是在茶園長大,我喜歡茶。”
如意吃驚,再一次打量他:“是嗎?!原來你是烏茶鎮(zhèn)的人啊,你住哪里?”
“呃……”譚銘凱被問住,支吾著說,“就在茶園附近。”
如意沒有察覺,仍問:“以后你會長期在茶園做工嗎?”
這次譚銘凱點(diǎn)點(diǎn)頭:“對。”
“太好了,我又多了一個朋友!”如意真心歡喜著,但又突然想到什么,皺起眉道,“可惜我們不能在茶園說話。”
“為什么?”
“因?yàn)椴鑸@有給采茶女特別的規(guī)定,必須蒙面,不得與……男人私下聊天說話。”
譚銘凱嗔目道:“這規(guī)矩太可笑了!即便烏茶鎮(zhèn)落后封閉,也不至于封建到這種可怕的地步吧?”
如意非常驚異地看著譚銘凱:“你的話我贊成,可是千萬別傳進(jìn)譚夫人的耳朵里,否則,我保證明天,你就會在茶園消失。”
譚銘凱一怔:“為什么?”
如意無奈地說:“因?yàn)檫@個規(guī)矩就是她定的。”
譚銘凱一下子語塞了,如意并不在意,她端詳著譚銘凱,帶著幾分驚詫道:“不過,你的言行舉止真的不像是……二憨。”
譚銘凱不禁笑了:“我上過幾年學(xué)。”
“真羨慕你!”如意嘆息,“我也讀過兩年私塾,后來我爹帶著我們來到了這兒,學(xué)業(yè)就中斷了。不過我喜歡這兒,喜歡茶園,喜歡老東家。
“老東家收留了我們一家人,給了我和我爹一份工作,讓我們在這兒立足過活,可他卻走了。他是一個非常慈祥的老人,我一點(diǎn)都不覺得他是東家,更像是父親一樣。我甚至從來沒有見過他大聲地跟茶農(nóng)說過話……這大概就是人們說的平等吧……”
譚銘凱面上慢慢浮現(xiàn)哀傷,如意口中的老東家,竟是他從未曾了解過的父親的另一面。
如意看出了譚銘凱的傷感,猜測他大概也是受了老東家恩惠的人,便善解人意地開解道:“你別太傷心,我爹說,老東家是到另一個世界享福去了……也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真想為他做點(diǎn)什么。”
譚銘凱怔怔地看著她,目不轉(zhuǎn)睛,心中突然有一種萌動慢慢地發(fā)酵。
如意發(fā)現(xiàn)譚銘凱呆呆的,并不接話,便問:“怎么了?”
譚銘凱看著她一笑:“沒什么,我就是覺得我們好像認(rèn)識了很久。”
如意一怔,露出羞澀的微笑。
午后的陽光溫暖地灑進(jìn)庭院,綠蘿藤下,靠坐在躺椅上的高秋朗帶著幾分悠閑,展信來讀。
“秋朗兄,一直沒有你的音訊,你還好嗎?我一直都難以擺脫那種孤獨(dú)感帶來的壓抑,就像一只被禁錮的困獸般無助……就在這個時(shí)候,一個特別的女孩兒走進(jìn)了我的生活……”
高秋朗想象得出譚銘凱皺著眉頭,提筆給自己寫信的模樣,不由得笑了。
“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她的微笑會在瞬間化解我所有的孤獨(dú)和煩惱,我甚至因?yàn)樗訍鄄鑸@……”
是的,自從那一日后,無論何時(shí)遇見,譚銘凱都能準(zhǔn)確地從一群蒙著面紗的采茶女里認(rèn)出如意那雙靈動的眼。
“……她就像是老天爺賜予我的一縷新鮮的陽光,讓我孤寂的內(nèi)心感受了溫暖和平靜,或許這就叫做相遇相知吧……”
高秋朗看到這里,不禁發(fā)出會心的微笑。
葉紫悄悄走到高秋朗身后,彎起一雙笑眼,陽光照在她玫瑰色的臉頰上,分外晶瑩。她調(diào)皮地伸手蒙住他的眼睛。
高秋朗毫不掙扎,淡淡地說:“紫羅蘭的味道,你已經(jīng)看到我送你的那些花了?”
葉紫笑著放了手:“高老板,你就不能假裝猜錯一次嗎?”
高秋朗苦笑一下:“每天都在周旋、作假,跟你,我不能。”
這話反而讓葉紫更加開心,她偏過頭,看到高秋朗手里的信,好奇地看了看。
“是誰寫給你的信?”
高秋朗一笑:“譚銘凱。”
葉紫訝異道:“哦?他怎么會給你寫信?”
高秋朗眼中浮起一絲復(fù)雜:“因?yàn)椤?dāng)我是兄弟。”
葉紫單純地問:“他還好嗎?”
高秋朗玩味地笑了笑:“他戀愛了。”
葉紫吃驚地瞪大眼睛,心下更是涌起無限好奇:“什么樣的女孩兒俘獲了他的心?”
“不知道。”高秋朗無奈,“他只是說,那個姑娘是老天爺賜給他的一縷陽光。”
葉紫若有所思,深情地看著高秋朗。
“那我呢?我對你來說,是什么?”
高秋朗看著葉紫深情的目光,他憐惜動容。
“葉紫,你對我來說是生命。”
葉紫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偎依在了高秋朗的懷里。
高秋朗環(huán)臂,摟住她卻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眼看大雨將至,譚家大宅中,云霞帶著丫鬟們關(guān)著窗戶,收拾衣物。
譚夫人站在窗前,閉了閉眼,說:“聽這動靜,該是一場暴雨……”
她回身看著兒子說道:“銘凱,我瞧著你整日在茶園里忙活,別太累了。”
譚銘凱點(diǎn)點(diǎn)頭說:“還好……”
譚夫人凝眉,婉轉(zhuǎn)地說:“可我看著你一身布衣,分不出個東家和茶農(nóng)……不好。”
譚銘凱聽出了母親話鋒一轉(zhuǎn)的用意。
“媽,我希望用這種方法貼近茶農(nóng),了解他們的生活和想法,只有這樣才能找到正確的管理方式。”
譚夫人并不認(rèn)同,責(zé)備道:“你是東家,你不需要和他們貼近!”
譚銘凱反駁:“錯,茶農(nóng)們是靠譚家茶園生存,反之,他們也在支撐著茶園,只有牢牢地抓住他們的心,茶園才能有真正的穩(wěn)定!”他深深望著母親,“穿上絲綢錦緞戴上東家的稱號就能成為上帝嗎,不可能的。”
譚夫人不悅地打斷了他的話,帶著一絲嘲諷:“你以為你布衣襤褸就能讓他們那種人給你掏心掏肺?!你太天真了,我告訴你,貧賤的人揣不了高尚的心,這就是‘人窮志短馬瘦毛長’的道理。”
譚銘凱不以為然道:“您這是偏見。”
譚夫人沉下臉,冷冷地說:“這是你爹的前車之鑒!我明天就會在商會上宣布,你繼承譚家所有的產(chǎn)業(yè),我不能讓人看譚家的笑話!”
“媽,你這么急切地要把我推到這個位子上,為什么?”譚銘凱不由得問。
“因?yàn)槟闶俏业膬鹤影。 白T夫人理所當(dāng)然道。
譚銘凱望著母親,他遲疑著,終于還是說出了口:“我覺得,是因?yàn)槟愫ε拢ε伦T家另一個孩子會搶走這個位置吧?”
窗外一個霹靂炸響,譚夫人的臉色在明暗的光線中顯得十分慘白,她立即看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人,叫道:“你們出去!”
丫鬟們連忙快步走出去。
譚夫人的憤怒溢于言表,她已經(jīng)維持不住慈母的形象,聲色俱厲地喝道:“你不許當(dāng)著外人再說這件事!這是你父親留給譚家最大的恥辱。”
“可是我越來越覺得,如果我不去為我父親的遺愿做點(diǎn)什么,那才是我作為一個兒子最大的恥辱!”譚銘凱堅(jiān)定地盯著母親,不肯退縮。
“你給我住嘴!”
譚夫人失控地將桌子上所有的東西掃到地上,青花瓷的茶盞“砰”的一聲跌了個粉碎。窗外,大雨傾盆而下,如鼓點(diǎn)一般敲擊在屋檐與瓦片上,一陣陣的森冷由水汽帶來,讓整個室內(nèi)的氣氛更加陰暗下來。
譚銘凱站在一地凌亂中,失望地看著母親:“媽,你再憤怒也不可能改變這個事實(shí),為什么就不能嘗試著接受呢?”
“這份家業(yè)是我辛苦維持下來的,和你爹的那個野種沒有半分關(guān)系!”譚夫人尖銳的嗓音此時(shí)已經(jīng)接近歇斯底里了,她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兒子,就好像透過他,又看見了對她冷冷不屑一顧的丈夫。
“怎么會沒有關(guān)系?!我和他的身上都流著一個父親的血!”
“他身上沒有半點(diǎn)譚家的血!他是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野種!”
譚夫人尖聲大叫,她已經(jīng)毫無平日的風(fēng)范,凈白的面孔因?yàn)閼嵟瓭q得通紅,甚至還有幾分扭曲。看著這樣的母親,譚銘凱覺得自己的心慢慢地冷了下去。想要完成父親的遺愿,卻始終無法得到母親的理解,他覺得心中極度疲憊。他漸漸發(fā)現(xiàn),這個曾經(jīng)在自己記憶中美好淳樸的家鄉(xiāng),也有著陰影與黑暗。
“這個家,我沒辦法待下去了。”他冷冷地拋下這么一句,轉(zhuǎn)身便大踏步走出了房門。
烏茶鎮(zhèn)拱橋連街道被雨洗得濕滑泥濘,大雨中,人丁稀少,磅礴的雨幕中看不清幾個人影。
老五抱著茶糕,站在如意和譚銘凱約定的街頭,他來回走著,顯得有些著急。
譚銘凱拎著行李走過來,看見老五有些詫異。
“老五?怎么是你?”
“二憨,你怎么才來?!”老五立時(shí)埋怨,“這是如意讓我給你的茶糕,本來還熱著呢,湊合吃吧。”
譚銘凱忙問:“如意呢?”
老五皺眉:“九叔咳嗽的老毛病犯了,如意去山上給他采些草藥。”
“山?!”譚銘凱一驚,“昨天的一場暴雨,山路會很危險(xiǎn)。”
老五有同感,說:“我這也正擔(dān)心呢,想著把茶糕給你就去找她。”
譚銘凱想了想,隨即說:“要不我?guī)闳グ桑覍笊降纳铰肥臁!?/p>
他轉(zhuǎn)身就走,方向正是后山,老五連忙跟在身后,邊走邊問:“熟?”
譚銘凱點(diǎn)點(diǎn)頭:“小時(shí)候經(jīng)常去玩。”
大雨阻擋視線,用力望去,也不過只能看清十米內(nèi)的場景。
“這怎么找啊……”老五急道。
譚銘凱反而冷靜下來,指示他說:“你從那邊走,我走這邊,如果找到了如意,就在這兒會合……雨大,會引起泥石流和塌方,你一定要小心。”
老五點(diǎn)頭,兩個人分頭行事。
譚銘凱走的是后山南側(cè),他努力瞪大著眼一路尋來,看著湍流的泥水,感覺很不好,不由得更是著急。
雨幕層層,急促的行走已經(jīng)讓他身上的衣服濕了大半,他卻完全感覺不到寒意,一抬頭,突然看見一個纖細(xì)的背影,不由得驚喜地大叫:“如意!如意!”
而這時(shí)如意正在前方的一個山坡上,她斜傾著身子,用力伸直手臂,艱難地夠著一處草藥。
快了,就快夠到了!
她在心里給自己鼓勁,眼看顫巍巍的指尖就要碰到藥梗之時(shí),身后突然傳來自己名字的呼喚,她反射地回頭,卻不料腳下一滑,整個人立時(shí)就要翻滾下來。
千鈞一發(fā)間,譚銘凱一個箭步趕到,沖上前抱住了如意。
如意驚魂未定,臉色慘白,她怔怔地望著這張熟悉的男性面容,感受著他的體溫與氣息,嚇得說不出話來。
譚銘凱卻沒放松,直接拉著如意就跑:“這兒可能快要塌了,咱們得趕緊離開。”
這時(shí),已經(jīng)有石塊落下,骨碌碌地滾著,大塊小塊,漸漸,腳下的地面開始隱隱震動。
譚銘凱焦急道:“快!”
他拉著如意幾步跑起來,最后恨不得直接抱住她來加快速度,眼看前方出現(xiàn)一個山洞,二人一同大喜。
譚銘凱喝道:“進(jìn)去!”
二人剛剛躥進(jìn)洞中,洞外“轟隆”一聲巨響,塌方了。再回頭看,四周漆黑一片。
如意驚恐地拉著譚銘凱的衣袖,生平第一次浮起對死亡的懼怕。
山體崩塌,泥石流傾瀉,可以說是地動山搖,另半個山面找人的老五聽見巨響后,心思一動尋著聲音跑來。
大雨中,滿目瘡痍,四處都是碎石斷樹,沉沉的泥土在山地上勾蓋出丑陋的印記。老五一路順著尋找,跑到山洞前,整個山洞洞口被碎石和泥土掩埋,隨即他在石塊間看見譚銘凱的手提小箱子和如意的竹籃子。
立刻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老五急得快瘋了,一邊用手刨著土石一邊大喊。
“如意!二憨!”
可是被坍塌的泥石掩埋住的山洞里,聽不到老五瘋狂的嘶喊。
第四章錯愛
黑暗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如意偎依在譚銘凱的身邊,互相取著暖。
譚銘凱摟緊了她,輕聲問:“冷嗎?”
如意勉強(qiáng)微笑:“還好,就是有點(diǎn)難受……”
譚銘凱脫掉自己的外套給如意裹上:“如意,咱們得堅(jiān)持。”
如意看著譚銘凱用打火機(jī)點(diǎn)燃的柴火堆的火光,呆呆地問:“如果沒有了空氣,我們還能堅(jiān)持嗎?”
譚銘凱頓了頓,想起西洋留學(xué)時(shí)候聽過的那些浪漫童話,不由得說道:“那就牢牢地記住這火光,把它裝進(jìn)心里,你便會始終覺得溫暖。”
如意第一次聽到這種新鮮的說法,微微笑了。
譚銘凱不時(shí)地回頭看她,確認(rèn)她的狀態(tài),見她閉著眼快要睡著過去的樣子,急得不停地跟她說話:“如意,你別睡,千萬別睡,跟我說話好嗎?你看我?guī)е裁矗俊?/p>
如意微微睜開眼,見譚銘凱從兜里拿出了一條絲帕,如意接過來看清楚,原本有些混沌的眼神也清亮起來。
“你終于記得把它帶給我了。”
譚銘凱輕聲說:“我原本今天是想將這條絲帕物歸原主之后,就離開的……”
“離開?你要去哪里?”如意吃驚地睜大眼,看著他。
譚銘凱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shí)話:“我要去找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如意抬起頭,深深地看著他:“可你卻來找我了。”
譚銘凱也望著她,柔聲說:“因?yàn)閾?dān)心你。”
“你真憨,你若是不來找我,可能已經(jīng)離開了烏茶鎮(zhèn)……”如意嘆息,“可是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活著出去。”
譚銘凱緊緊地?fù)е缫猓膭钪?/p>
“那我們就好好兒珍惜這活著的時(shí)間,即便離開,還有彼此相伴,至少我們都不會畏懼黑暗和冰涼的黃土,我們的靈魂都不會孤獨(dú)……”
“你說的話真美,像一首詩。”
譚銘凱笑了,他也覺得此刻的自己格外自由,在這個山洞里,沒有世俗的眼光,也沒有規(guī)矩的限定,沒有譚夫人殷切的期望,也沒有身份的逼迫……只有他自己,還有坐在自己身邊的如意。
如意突然輕輕說:“……我突然覺得這里很美好,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這么輕松了,不用再擔(dān)心我爹的身體,不用提防我娘把家里的錢全拿走,也不用冒著日頭采茶,走街串巷地賣茶糕……”
譚銘凱聽著,憐惜地?fù)崃藫崴念^:“如意,說說你的事吧。”
如意順從地細(xì)語:“……我是個孤兒,我的身邊只有父親。我爹說,我出生沒兩天,親娘就去世了。我爹為了讓我能活下去,他娶了我現(xiàn)在的娘……我爹不識幾個字,他對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要幸福快樂……”
譚銘凱低聲回道:“……希望啊……我的心里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希望,我希望我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過平靜而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一直在堅(jiān)守著我的希望,若沒了希望,每一分鐘都比面對死亡還要難熬;有了希望,即便是面對死亡都是如此浪漫……”
“我對我的將來原本沒有那么多的奢望,當(dāng)我看見我的好朋友,即將和她深愛的男人成親的時(shí)候,我的心里開始……開始想象,我會遇到一份什么樣的愛情……”
譚銘凱微笑:“你從來都沒有愛上過一個人嗎?”
如意搖搖頭:“所以我繡了那條絲帕……”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譚銘凱緩緩吟誦著絲帕上繡的詩句。
“你也喜歡這句詞嗎?”如意問道。
“我喜歡所有包含真摯情感的詩詞。”譚銘凱深深地望著她,“因?yàn)槲蚁嘈艕矍椤!?/p>
如意低下頭,柔聲說:“我也相信……所以我時(shí)常在想象,老天一定安排了一個人在某一個地方等著我,會牽著我的手,從年輕走到老,走完一生,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如意突然意識到,此時(shí),譚銘凱就握著她的手,如意想要抽出來,但譚銘凱握緊了。
“如意,我愿意牽著你的手,就是死亡也不會將我們分開……”
他深深地凝視著如意的臉龐,火光中,他的眼神如此明亮,宛若星辰。如意癡癡地看著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洞中的空氣越發(fā)稀薄,當(dāng)火苗漸漸熄滅的時(shí)候,她嬌艷的唇上貼近了一種柔軟的熱度。
“如意!”
光亮突然照進(jìn)山洞,隨著一聲大喊,佟耀東第一個沖了進(jìn)來。老五四處求助報(bào)信說如意被塌方給埋了,他得知后立馬帶了人過來挖山,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看到一個男人正緊緊抱著昏迷的如意,而那個男人的臉,赫然是他的好兄弟譚銘凱!
絲若等人隨后趕了進(jìn)來,打眼一看,她也愣住了。
她尖叫道:“銘凱?!你怎么會在這兒?!”
老五和梅老九也沖了進(jìn)來,梅老九沒有注意別的,眼中只有閨女,他哭叫著撲過去:“如意……你這是怎么了,你別嚇唬爹!”
老五見到了一旁也是奄奄一息般的譚銘凱,厚道地問了聲:“二憨,你沒事吧?”
佟耀東突然冷笑一聲:“二憨?他根本不是什么二憨,他是譚家大少爺譚銘凱!”
這下輪到梅老九和老五愣住了。
譚銘凱勉強(qiáng)振作幾分精神,說道:“先別說那么多了,得趕緊把如意送去醫(yī)院。”他抱著如意想要起身,佟耀東一把推開他,抱起如意就走。
譚銘凱還要追,卻被絲若攔住,她質(zhì)疑地看著譚銘凱。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會和如意在一起?”
譚銘凱不解絲若和如意的關(guān)系,下意識地問道:“她……”
絲若冷冷地回答:“她就是我那個最好的朋友。”
譚銘凱看著絲若,頓時(shí)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醫(yī)院病房里,有著西洋消毒水的獨(dú)特味道,白慘慘的床單上,如意昏迷地躺著,已經(jīng)一整天了。佟耀東握著她的手坐在床邊,看著她眼睛也不眨。
梅老九站在他身邊,也是一臉憂心。
白色的被褥間,如意的臉也如白紙一般,沒有半點(diǎn)血色,她的臉側(cè)有著幾道細(xì)微的擦傷,涂上藥水之后,反而讓臉上多了一點(diǎn)顏色。
許久許久,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要醒過來了。
“你醒了……”
如意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佟耀東有幾分憔悴的面孔。梅老九見到女兒醒了,激動地從一旁湊過來喚道:“如意,你可總算醒了,急死爹了……這回是真的多虧了佟少爺啊……”
如意呆呆地眨眨眼,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佟耀東盯著如意,一邊說道:“九叔,你先回去吧,我有話跟如意說。”
梅老九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地轉(zhuǎn)身出去了。
如意望著他,依舊有些搞不清狀況,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仿佛就是夢一樣,又是驚懼又是美好。她想開口說什么的時(shí)候,佟耀東打斷了她。
“看清楚了,我不是二憨,是佟耀東。”
如意下意識地追問:“他……”
佟耀東冷冷地道:“他也不是二憨,他是譚家大少爺譚銘凱,絲若的未婚夫,我未來的妹夫,佟家的女婿。”
如意完全愣住了,手腳一片冰涼。
“我問你,你們怎么會一起被困到山洞里的?”佟耀東逼視著她,目光中滿是審問。
如意頹然地解釋:“我本來是去山上采藥,誰知道遇上了大雨塌方。我也沒有想到他會到山上來找我,要不是他,我可能就沒命了。”
“如意,我可以不問你究竟怎么和譚銘凱認(rèn)識的,我只想知道,你們在那個山洞里……究竟是怎么過來的?!”
如意喃喃說:“他用干柴點(diǎn)了火,讓我取暖……我們?yōu)榱斯膭畋舜藞?jiān)持下去,就一直在說話……”
她怔怔地說著:“我根本沒有想到他會是譚家大少爺。”
佟耀東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煩躁地追問:“除了說話你們沒干別的?”
如意眼神冷下來,淡淡地說:“佟少爺,你救了我,我感激不盡。我不管在山洞的人是誰,這都是我們之間的事情,我沒有責(zé)任一定要告訴你。”
“可我有責(zé)任知道!”佟耀東揚(yáng)聲道,“因?yàn)樽T銘凱是我的妹夫!但凡他是任何另外一個男人,我就算把他刨出來了,也會就地活埋!”
如意看著佟耀東憤恨的表情,只得說道:“在知道他是譚少爺之前,我們只是朋友。”
佟耀東挑眉:“朋友?”
“對,朋友。”如意下定決心說,“從今天起,就變成了采茶女和東家的關(guān)系。”說到這兒,她的心中不禁一陣酸澀,淚意涌上眼眶,她深呼吸一口繼續(xù)說道,“佟少爺,我知道絲若是譚少爺?shù)奈椿槠蓿阆嘈盼遥腋粫儆邪朦c(diǎn)瓜葛。”
佟耀東看著她,沉默了許久他終于開口道:“我相信你,可是你自己卻不相信自己。你已經(jīng)喜歡上他了。”
如意一愣,佟耀東伸手輕輕地?fù)嵘纤哪槪|碰間指尖滿是溫?zé)岬臐褚狻?/p>
他近乎呢喃地說道:“你的眼淚出賣了你。”
清晨薄霧,添了幾分寒意,還是老地方,老街頭,如意拎著裝好了茶糕的竹籃,在這里等著譚銘凱,雖然她并不確定譚銘凱會不會來。
就在她徘徊的時(shí)候,肩膀突然被輕輕一拍,如意以為等到人,驚喜地回頭,卻看到了佟耀東的臉。
“以為是他吧?”佟耀東看著她失望的表情,淡淡地說道。
如意抿抿嘴,問道:“佟少爺,您怎么來了?”
“我知道,你每天早晨會在這里給那個‘二憨’送茶糕。”
如意明白過來:“我娘告訴你的吧?”
“這不重要,反正我是知道了。不管你以前給他做了多少茶糕,今天你手里的茶糕我要定了!”
佟耀東說著,伸手便要過來提走竹籃,如意連忙躲閃。
“佟少爺,你沒有必要這樣。”
佟耀東哼了一聲,蠻橫道:“我還告訴你,從今起,你做多少我要多少,我就是不想讓你走街串巷,受這份委屈!跟我走!”
他拉住如意往回拽,如意擰著眉便開始掙扎:“你放開我!你這是干什么啊?”
路上行人看到這一幕,有想上來打抱不平的,可當(dāng)發(fā)現(xiàn)其中之一的主角正是烏茶鎮(zhèn)的活閻王時(shí),無不縮頭別臉,裝作沒有看見似的匆匆走過。
佟耀東抓得更緊,就要將如意拖走,一只手伸過來,一下扯開了佟耀東抓著如意的手。
“耀東,你放開如意。”
佟耀東愕然回頭,來的正是譚銘凱。
他瞇起眼冷冷地道:“喲,你居然還敢來?”
譚銘凱坦然道:“這是我和如意之間的約定,有什么不敢來的?”
“約定?!”
下期預(yù)告:
如意對譚銘凱的感情逐漸浮出水面,卻因?yàn)榻z若的關(guān)系一直克制著自己。而佟耀東為了得到如意,又會使出什么樣的手段?同時(shí),一直壟斷著烏茶鎮(zhèn)商貿(mào)的譚家,也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一個神秘對手正在悄悄地對他們伸出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