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份,正是學校功課最緊張的時候。畢業班正忙著畢業升學考試,其他年級也忙著期末復習。學校教務處突然接到市里要求參加“高效課堂研討會”的通知,要求每個學校至少派一位一線老師參加。
在這個緊要階段,一線教師誰都不愿外出,而且這次外出是三天。出去這三天,學生的功課怎么辦?期末復習不到位,成績沒有考好的后果大家心知肚明。
無奈,教務處找到了拉姆,這位來自加拿大的外教。
聽到安排自己去參加研討會的消息后,拉姆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歡呼雀躍。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都看到拉姆不斷地在學校的閱覽室和圖書館穿梭。拉姆步履匆匆,這是以前很少有的。
我們問拉姆,這幾天怎么啦,恨不得自己身上長翅膀?拉姆肩膀一聳,兩手一攤,說,還不是因為要去參加這個“高效課堂研討會”。
我們很納悶,去參加個研討會也值得這么緊張?拉姆說,在加拿大,他們去參加會議都是又喜又怕。喜的是可以有機會學習,怕的是會前相關主題材料的整理。加拿大等西方國家,會議的通知至少提前半年發出,有些會議通知甚至會提前3到5年,因為大家要首先知道會議的主題并且為這個主題做大量的研究或實驗,更要準備好高質量的發言論文。
拉姆用大拇指托了托搖搖欲墜的眼鏡框,肩膀一聳,兩手一攤說:“對不起,不和你們聊了,我還要去準備準備。”
我們才明白了這幾天拉姆匆匆忙忙的原因,心里嘲笑拉姆還真把會議當回事。
辦公室的同事紛紛議論,要不是在6月份這個節骨眼上,還輪得到拉姆出去?學校里誰不想出去參加各式各樣的會議?其中的原因大家心照不宣。
會議的日子到了。拉姆也按時去參加了。三天后,拉姆罵罵咧咧地回來了。
我們從來沒有看到過拉姆這樣生氣。拉姆嘴里不斷地說著:荒唐!無聊!多么荒唐!多么無聊!
拉姆雙眼冒火,胡須也一抖一抖的。我們心想拉姆這是得了便宜又賣乖。
拉姆說,他一輩子都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荒唐的研討會。
拉姆于是和我們介紹了他參加此次會議的主要議程。第一天上午報到,下午專家講座。第二天上午是交流會。剩下的時間都是外出旅游。離開時竟然還派發了紀念品。
我們心里想,大家以前參加的各種會議都是這樣,大同小異而已,沒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拉姆接著說,專家講座真受不了,竟然是專家一個人在臺上講了近三個小時,和臺下聽眾互動的時間幾乎沒有。拉姆說,他在加拿大的時候,專家講座一開始就是在互動中進行的,哪里會一個人高高在上,噼里啪啦地講這么久?難道專家把下面的聽眾當木頭?下面的可是活生生的人,是人的話就要交流,就要爭辯。拉姆嘆息地說,早就聽說過中國的專家講座是封閉性的,追求的是知識的完整性;而國外的專家講座是開放性的,追求知識的當下性,要在互動中獲取新的智慧火花。
拉姆說,讓他最憤怒的還是第二天上午的交流會。發言的老師壓根就沒有準備,都是應付了事,都講些皮毛現象,而且都喜歡說“拋磚引玉”之類的奉承話,哪里能深入談到問題的本質,起到研討交流的作用。拉姆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話:預則立,不預則廢。不認真準備的研討能研究出什么東西來?
還有讓拉姆不解的是,研討會安排的時間是三天,可有一半的時間竟然是在景區游覽。拉姆說,要是在國外,組織者肯定要受到納稅人的強烈譴責甚至被告上法庭。開研討會怎么能借機旅游?國外要去旅游也行,但要與會者自己掏腰包。
拉姆像只憤怒的火雞。我們心里卻嘲笑拉姆,老師難得出去一次,出去的目的不就是圖點“放風”的心情?
這時,學校的出納來找拉姆去報差旅費。拉姆說他只報了前一天半的費用,旅游以及紀念品的費用他堅決不肯報。拉姆說連這種費用都要公家出,那將會是他一生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