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辦公室多了一位同事,老龔。
老龔來自城里一重點中學,今年全市開始正式推行城鄉教師交流,鄉下派老師進城,城里派老師下鄉,城里的老龔便來到了我們這兒的鄉下。
“老龔其實不像城里人?!背醮我姷嚼淆?,大家都有相同的感受。四十多歲的老龔,看起來也像我們這里四十多歲的人,皮膚不白皙,不戴眼鏡,長袖白襯衣直接籠在褲子外面,沒有學者的儒雅風范,倒像走在秋天田埂上的農家漢子。
“這么大年紀的老師也被交流了呀?”
“老龔一看就是老實人,老實人在哪里不吃虧呀!”
“其實嘛,哪個學校也不會把教學骨干交流出去的,老龔……”
老龔一離開辦公室,大家便議論開來,說什么的都有。
老龔一來,煩事不斷。第一天進辦公室,他便對班主任講:“給一份名單?!?/p>
班主任順手拿出一張班級花名冊遞過去,老龔瞧一眼,還不罷休:“給一份班干部名單。”
“班干部名單?”辦公室里所有人都有些驚奇,因為大家從來沒有過要班干部名單的先例,老龔他要干什么呢?
畢竟人家是從城里來的,又是剛來的,而且是前輩,大家也不好問什么,班主任更不好意思推諉,只得鋪開一張白紙,提起筆來,邊想邊寫,花了好一會兒工夫。
老龔教的是數學,下午都安排了一堂輔導課。很多老師為了趕教學進度,經常把輔導課變相為教學課,盡管學校明令禁止,但常常是窗外巡視的領導一轉身,教室里講課的聲音又響起來。
可是,輔導課上老龔真的不講課。經過觀察,班主任發現,老龔每一堂輔導課都是背著手或者操著手在教室里轉圈,一邊轉,一邊看看這位學生,一邊瞅瞅那位學生,偶爾低下頭去跟某位學生低語幾句,偶爾跟質疑的學生單獨講講,如此而已。
這讓班主任心里忐忑不安,到時學生數學考砸了可咋辦?辦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頗有議論:
“他把我們鄉下娃當作城市學生了吧?”
“學情變了,他還不變,我們的學生是需要死抓的?!?/p>
“再先進的教學理論也趕不上死纏爛打,輔導課他不上人家老師上,如果考一次,他班的學生是會吃虧的?!?/p>
考一次的機會來了,月末小測驗,教什么考什么,內容全為第一個月的教學內容。結果很快便出來了,大家圍過來一看,不出所料,老龔教的班平均分比平行班少了5分多。
情況也在第一時間被領導了解了,好幾個領導好幾次走進我們辦公室,走到老龔辦公桌旁,和老龔嘻嘻哈哈幾句玩笑之后,便委婉提出要向老龔學習,聽聽他的課。聽課下來,領導背地里講:“龔老師的課他講得一般般,其實城里老師不一定比我們強,但是他們的學生肯定好一些。”
但是,老龔還是和以前一樣,從不多占用一堂課,輔導課上他依舊不講課,只是進行個別輔導,大家心里都為他捏著一把汗。
唉,老龔啊老龔!
時間過得真快,期中考試來了。出乎意料的是,老龔所任教班級的成績遙遙領先,比平行班多了近10分,所有的人都傻了眼,這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都開玩笑說道:“老龔,把你肚子里的東西全掏出來吧,不許保留!”
老龔并不保留,他說:“關鍵都在輔導課上,其他老師是針對問題整班上課,我是針對問題個別交流?!?/p>
“這有什么差別呢?”大家疑惑不解。
“差別可大了!”老龔回答,“個別交流除了知識的傳遞以外,還更能夠讓學生感受到老師傳遞的情感,很多時候,情感的傳遞比知識的傳遞更重要。所以,在我們班上,凡是經過我單獨輔導的學生,講過的題目他們差不多都會做?!?/p>
還有人不服氣,質問他:“月末測驗為什么沒考好呢?”
老龔嘿嘿笑了笑回答道:“剛開始,我講得慢,那時差不多我晚了半個章節的進度,有15分值的題目學生還不能做呢?!?/p>
一股春風把一直在窗外偷聽的領導吹進了辦公室,沖著老龔贊不絕口:“城里來的老師就是不一樣,我們的老師最需要更新觀念,如果還是一味停留在多講多做的理解層面上,那是沒有出路的!”
后來,我在校報上讀到了一位學生的文章,寫的是老龔,文中寫到:“本學期,我們的數學老師換了,原來的美女老師換成了現在的糟老頭。這個糟老頭姓龔,來自城里重點中學,龔老師的教學和管理水平可真不糟,第一堂課,他便以擒賊先擒王的招數,點了每個班干部的名,教室里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安靜……”
我把文章遞給老龔,老龔看后,嘿嘿笑了笑,呷了口茶,說道:“其實嘛,當初是我主動向學校申請到這兒的,我也曾經是一個鄉下孩子,我知道該怎么對付他們。”
這個老龔啊,嘿!
本欄責任編輯 羅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