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喜歡用“革命”“變革”等詞,而不太喜歡用“改良”一詞,似乎“革命”“變革”總能破除舊的“生產關系”,從而極大地解放“生產力”,而“改良”似乎只是對舊“生產關系”的修修補補、小打小鬧,如同隔靴搔癢,顯得矜持而保守。
在教育方面,變革之聲不絕于耳,革命之勢席卷南北,從“應試教育”變革為“素質教育”,從“以教師為中心”變革為“以學生為中心”,從“師道尊嚴”變革為“平等中首席”……總之,以前堅持的大都遭到了“變革”,似乎以前的教學都是低效的,變革后就一下“高效”了;似乎以前培養的人才規格都是淺層次的,變革后培養的人才規格都“提檔升級”了。
筆者不反對與時俱進,不反對把以前教育教學中一些陳舊的、不合理的說法、做法“革命”掉,時代在變,學生在變,教育豈能一成不變,教育的改革創新是必不可少的,但筆者反對“冒進”“激進”,反對“外科手術式”的“變革”。從教育哲學的角度來看,任何客觀事物都存在兩面性,我們必須把教育教學中一些好的傳統、行之有效的措施毫不猶豫地堅持下來,對不合理的部分也不可一下子“革命”掉,得根據輕重緩急逐步“改良”,不然,可能會陷入“陣痛”,超出了師生的“承受力”,導致不必要的混亂。例如,從“應試教育”轉變為“素質教育”,我們不能尋求“畢其功于一役”,速戰速決,果如此,則教師受不了,學生受不了,家長受不了,最后只能落下銜“素質教育”之名行“應試教育”之實的后果。它需要一步一步地從價值認同、評價體系、教學方式、學習方式等多方面來推動,以“漸變”實現“軟著陸”,進而實現素質教育的自然回歸。
教育的本性是“改良”, 所謂改良就是去掉事物的某些缺點,使之更適合要求。教育顯然可以用“革命”以外的“改良”方式,這既是對當前頻繁教育變革而導致“改革疲勞”“改革麻痹”的現實審視,也是對當前教育功利化帶來的教育泡沫的有效擠壓,更是對中華五千年形成的教育文化的揚棄。例如,傳統的“師道尊嚴”在中國根深蒂固,“善師者不陳”“大象無形”的觀念深入人心,如果課堂教學由“以教師為中心”一下子變革為“以學生為中心”,很多教師“拔劍四顧心茫然”,本來“輕車熟路”的課堂教學,一下子“形同陌路”,學生同樣也會茫然不知所措,原有的學習秩序被打破,“震后”重建困難重重。教育不需要“革命”,不需要天翻地覆,它的屬性是“改良”,我們可以通過逐步消弱教師的主體地位,不斷地“杯酒釋兵權”,讓他們完成從主宰、主控、主體到主導、主持的蛻變。這種溫和的“改良”顯然更符合教育的一般規律和師生的認知本性。
教育的本性是“改良”,這種“改良”不是趕時髦,不是喜新厭舊,不是一種教育理論出來后就趨之若騖而放棄原有的理論。曾幾何時,我們堅守過認知主義,也信奉過行為主義,現在則“轉戀”于建構主義。筆者不主張教育理論的一成不變,同樣也不主張教育理論的朝三暮四,我們應該吸取各派教育理論的精華,“采眾花而成蜜”。在實踐層面,有的地方高舉“特色”旗幟行使“教育霸權”,“標簽”式的教學“名片”不斷涌現,如“以學定教的教學模式”“學程導航的教學范式”“活動單導學的教學形式”,凡此等等。更有甚者為擴大“特色”“創新舉措”的影響力,不經充分認證和足夠實踐而借教育行政之力強行推動,使區域內的學校、教師不得不遵從某一模式、屈從某一范式、服從某一形式。這種“變革”是否符合教育的科學發展觀?這種“包裝上市”是否真的切合師生的認知、情感?是否就一定“高效”?是否真的就“解放了教育生產力”?筆者不反對特色,更不蔑視個性,相反筆者也是特色、個性的鼓吹者、踐行者,但特色的形成、個性教學風格的形成,是在若干年教育教學實踐的基礎上逐漸提煉、深化形成的,它是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相對悠久的歷史作鋪墊的,陶行知傾其一生踐行“生活教育”,李吉林老師幾十年如一日,創立了“情景教育”……教育理應拒絕急功近利。
國人不喜歡用“改良”一詞,但“改良”一詞卻與教育相伴相隨,正是對現實教育孜孜不倦的“改良”,才使我們不斷地接近教育的“理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