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感的月餅

中秋快到了。有個男生悄悄送了盒月餅，放在我辦公室，里面夾了張紙條，祝我中秋快樂。發現月餅的一瞬間，我很感動。小男生升上了高二，已經分到了別的班，但他在新學期的這個中秋，仍然想到了我。能得到學生的尊重和想念，我感到無比的快樂。

高中放的假特別少，已經是中秋了，學校仍組織補課。想到很多孩子已經在溫暖的家里和父母兄妹一起共度節日，而這幫孩子卻因學業不得不坐在氣氛冷清的教室里啃課本，我決定給他們過個中秋節。

下班后我就開始著手準備。我打算給他們再買一盒月餅，加上手上的這盒、學校發的一盒，再買上幾斤水果花生，晚上把東西交給課代表，和學生們說說話，節日那樣過也不錯。現代社會嘛，對于過節已經很少有人真正關注吃什么了，送人禮物，也不全是為了“吃”，無非是盡一份心意而已。

我把月餅交給課代表，并在課室里說了一些祝福的話。一群十七八歲的孩子，特別活躍，話音剛落，就有學生問我手上拿的是不是“大班冰皮”。大班冰皮是香港近年來的名牌月餅，說句內心話，價格不菲，就是我自己，也舍不得買來吃。交代完后我就回家了，走的時候我的心情一片明媚，因為，我覺得自己做了件溫暖人心的事——孩子們因為寄宿在校，不能趕回家去過中秋，我替他們的父母帶去了節日的祝福。

第二天，課代表來交作業，我順口問了同學們的反應。不聽還好，一聽他說完，我只感到非常難過和氣憤：這幫孩子，待我一走，就迫不及待地圍了上去，見到就是那么幾盒月餅，還有再普通不過的水果花生，馬上就露出不屑的神情。他們說老師真是小氣，要請怎么也要請個像樣點的，還有人言：“我猜老師請大家吃月餅，一準是收禮收多了，放著怕過期。”非但如此，待課代表切好月餅請他們吃，他們就拿著月餅隨便咬一口后互相揶揄和打趣，更有甚者，一聽是“五仁”而不是“雙黃”，撇著嘴，滿臉都在嘆息……總之，“愛心月餅”的最后下場，全部進了班里的垃圾箱，只有很少的人愿意嘗一口，好像那些全是過期食物或毒品。

我感到非常寒心。月餅，自然是好月餅，只不過不是他們喜歡的口味罷了，只不過不是有著豪華包裝和最最新潮的“大班冰皮”罷了，但即使不喜歡吃，也不應該丟啊——他們不僅浪費了一堆食物，更丟棄了我對他們的一片心！我甚至懊惱起來。早知事情結局如此，我還不如不做這件事！都說將心比心，這些孩子，怎么就想不到老師對他們的用苦良心？！原因只有一個：這是一個從未挨過餓的群體。因為從未受過苦，因此，也從不會懂得感恩和珍惜，這是一群生活在特區的學生。

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就不應該漠視它們。合上課本，我陷入沉思，我在想，我該以一種什么方式，去教育他們、糾正他們。

第三天，我一如既往邁著輕快的步伐步入課室。“同學們，今天上課前，我想請大家先看一個短片，然后說說你想說的。”那是一個關于大山深處的學生如何艱難求學的短片。視頻中，一群穿著土氣的孩子抓著長長的鐵索，像表演雜技一樣嫻熟地渡過寬寬的河面，兩岸是嶙峋的高山，河那邊，有一個山洞，那就是他們孜孜求學的課室。鐵索那么高，鐵索下就是深不見底嘩嘩流淌的渾濁河水，而這些艱苦的學生，毫無畏懼地從上面抓住繩索，“嗖”的一聲，從高高的天空，呼嘯過去。更叫人感動的是，同去上學的有大孩子和小孩子，小孩子們沒經歷過如此驚險的事，嚇得瑟瑟發抖，那些大孩子就盡力安慰，并在每一次飛過去時，一個帶著一個，像懸空蕩秋千般，驚險又刺激地把他們“運”過河去……過了河的那些學生，就算自己已經平安到岸，也不會扭頭就走，他們默默地在岸邊站成一排，注視著高高的鐵索，因為那里有他們的同伴，那些同樣羸弱瘦小的身影，還沒有安然渡過呢……

短片還未放完，我看到有學生已經在輕輕嘆息了。他們的神情，因感悟而變得凝重，更有甚者，眼睛里依稀有晶瑩的淚花在閃爍。當影片播出，有記者給這些在山洞里上課的孩子送去水果月餅，給他們過中秋時，孩子們那份驚喜那份雀躍，只會讓人感嘆得落淚。因為，他們吃的，是最普通最常見的一元一個的月餅，拿到特區，就算是早餐，也不會有人在意。但他們是如此滿足，如此快樂，他們把它捧在手心，緊緊地攥著，生怕一不留神，這些人間美味就會像坐上鐵索般，飛到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老師……對不起，我們昨天……不是故意的……”

“老師……我們給他們捐款吧，我只覺得心好酸呢……”

“老師……請原諒……”

“老師……”

真誠的話語在課室里此起彼伏，透過窗外，我仿佛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本欄責任編輯 羅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