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異性在閱讀與欣賞中的體現

接受美學認為，文學作品完成之后，在沒有和讀者發生關系之時，還不能作為審美對象的第二文本而存在。薩特說，作品是一種期待，一個呼吁，一份渴望。因此，缺少了文學欣賞，作品永遠是懸掛在半空中的等候，只有閱讀與欣賞的加入，作品才能完成，文學活動才夠完整。

現代心理學認為，欣賞者的視界總是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欣賞的首要條件就是欣賞者的先行理解，同是卡夫卡的作品，薩特發現了存在的意義，博羅德悟出宗教意味，精神分析學派窺見潛意識的奧秘，當代中國學者則從中看到資本主義的異化。柯林伍德說：“真正的文學作品是看不見的，也聽不到的，而是想象出的某種東西。”廚川白村把文學欣賞稱為“二重的創作”，認為文學作品“刺激了讀者”，“使他自行燃燒，自己喚起自己體驗的內容?！辟み_默爾認為，有理解力的人總是從一定觀點出發的，在解釋活動中解釋者想排除自我是根本不可能的。就像朗誦或表演一樣，解讀是文學作品的一個本質部分。解讀也就是一般所說的“再創造”階段。欣賞者不可能完全被動地接受作者所給予的一切，他總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去欣賞作品，不同的欣賞者也不可能以同樣的眼光去欣賞作品，比如年齡的不同、性別的不同、職業的不同、經歷的不同都會對人產生某種影響，否則，作品便不可能進入欣賞者的視域，更不可能為欣賞者所感知、把握。

現代美學理論認為文學欣賞活動是一種雙向的創造活動，不僅作品自身的含義具有豐富的多維度、多層面的內涵，而且欣賞者也具有多樣性，這就使得作品意義呈現出萬千解讀。越是優秀的文學作品，其空白和虛點就越多，在不同的欣賞者那里就越可能形成不同的映象，文學欣賞對象和意義的最終形成必然依賴欣賞者的生成和構建。因此，作品必以其充滿虛點和空白的空框結構來召喚另一方，激起欣賞者相應的文學感受，喚起欣賞者的期待、預測和想象，引導欣賞者進行填充。同時，作為一個已經存在的文本，在進入欣賞活動之前，作品的意義始終處于一種開放狀態，向所有時代所有社會所有文化的欣賞者開放。茵加登曾以巴黎羅浮宮收藏的古希臘雕塑《羅德島的維納斯》為例對審美感知的這種特性作過詳細的分析，他說，當我們把這尊雕像看作一件文學品時，在審美感受中，“我們既不能說自己根本看不到這‘殘跡’，也不能說自己看得一清二楚”，越完美的作品，越讓人忘記它的物質載體，而使人沉浸在文學幻覺給人的審美愉悅里。進一步探討就會發現，文學欣賞由兩部分組成：作品的結構和欣賞者的主觀意識，兩者缺一不可。用英加登的話來說，作品只是一種圖式化的結構，等待欣賞者將其具體化。作品只有在欣賞時才具有生命力，因為在欣賞過程中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東西——文學欣賞對象和作品的意義，二者是作品圖式結構的潛在可能性與欣賞者的欣賞活動相結合的結果。虛點和空白是聯結作品與欣賞者的最重要的紐帶，它們是一種轉換器，使欣賞者活躍起來，在這種情形下，欣賞中的主觀性就不可避免，如此，作品在不同的欣賞者那里便呈現出不同的面貌，同一個林黛玉，或以為其刁狹，或認為其心理不正常，或感受她的可愛，甚或以她為反封建。同一個薛寶釵，有人看到其善解人意，有的覺得她工于心機，或者發現其禮教的化身。1662年，莫里哀的《太太學堂》一劇在巴黎上演，坐在包廂里的上等觀眾從開幕到閉幕都嚴肅到極點，有人發笑，他們就皺眉頭，聽見大笑，他們就聳肩膀，他們指責這出戲“輕佻”、“淫穢”、“詆毀宗教”，而站在池座里的下等觀眾卻興高采烈，興味濃厚。有文學理論家統計研究，發現文化水平和文學趣味高的欣賞者在欣賞作品時，注意力集中于作品的文學性；中產階層的欣賞者則把注意力放在作品的思想性上；社會底層的欣賞者則只要戲劇性強，場面熱鬧，打斗激烈，或能逗笑就行。

換個角度來說，我們又可感到文學欣賞對象和作品意義的差異性取決于作品的多義性、不同的文化傳統、價值指向的差異以及社會階層的不同，乃至同一欣賞者的不同感受等。中國人能從那種“可分可合，疏密相間，似斷實聯”的章回體小說中得到文學享受，歐美人則更喜倒敘、插敘等手法的結構方式。馬克思說“任何一個對象對我的意義”，“都以我的感覺所及的程度為限”，“看人生是因作者而不同，看作品又因讀者而不同?！?，“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這詩句看起來雖是形象可感的，但實際上卻隱含著文字符號難以盡述的無數空白：園中究竟是怎樣的春色？枝頭盛開著多少杏花？花兒開到怎樣的程度？園墻用什么建成？有著怎樣的高度？詩句中包含著作者什么樣的思想感情？有著怎樣的審美意義？……所有這些，都必須經由讀者自己去填空，去對話。

由上可知，文學欣賞的兩極是作品和欣賞者，這就決定了文學欣賞是由作品和欣賞者共同進行的一項活動，是作品與欣賞者的相互作用，因為每個新的欣賞者都會把自己獨特的“能力模式”帶入欣賞過程，都會因自己的時代、社會、文化或家庭背景的不同而用不同的方法去填補文本的空缺，任何欣賞者都只能相對完成文本，而每一次文本的相對完成都只是向絕對完成的一次接近。因此，我們說文學欣賞的差異性便是一種“再創造”，在閱讀與欣賞中，只有這種差異性的存在，文學形象才具有豐富性，文學作品才具有那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參考文獻：

[1]英伽登著，陳燕谷譯.對文學的藝術作品的認識[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1988.

[2]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

（王國富 南陽理工學院教育學院 47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