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疑蘇教版教科書《老王》一文的編寫意圖

一、編者的用意

《老王》是蘇教版普通高中課程標準試驗教科書語文必修三第二專題第二板塊“底層的光芒”中選錄的一篇文章，這一板塊同時收錄了高爾斯華綏的小說《品質》。兩篇文章的大致內容可以這樣歸納：鞋匠格斯拉在工業化的潮流下堅守手工業者的操守，但最終餓死；車夫老王在文革中始終關心照顧被批判、迫害的知識分子楊絳一家。

配套的蘇教版教學參考書對這一專題的內涵解說中提到，“底層的光芒”由一篇外國小說和一篇現代散文組成，從不同側面介紹底層勞動者的高尚品格，意在引發學生關注個人操守，了解底層社會人物恪守道德準則，維護社會公正的品格，從他們的人生追求和價值選擇中，認識人的尊嚴和崇高。由此設定的教學目標是通過對文本的研習，了解人和時代的關系，了解不同階層的人物在特定時代所表現出的不同人格追求；學會從作品的語言入手，了解作品的時代背景，準確地把握人物的內心世界，感受高尚的人格操守，領會文本所傳達的思想感情；了解不同文體、不同風格在表現共同主題時不同表達方式；學會從人物生活中選取最有價值的材料，以恰當的形式真實地記寫人物。

從專題內涵解說和設定的教學目標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編者的良苦用心和教學指導方向。現在孩子的價值取向在社會、學校和家庭的影響下有些偏離了方向，浮躁、急功近利的現代社會生活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孩子的價值判斷，使他們迷茫彷徨，物質的進步與文明的倒退急切呼喚品質的回歸。對此編者希望通過“底層的光芒”這一專題讓學生看到底層勞動者的艱辛，關注底層社會狀況，理解底層勞動者在不幸的生活中依然不改善良淳樸的天性，他們的認真、執著及對道德、品質的堅守，守護了社會良知，能夠讓學生在品讀和鑒賞中樹立自己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形成高尚的人格操守。

二、教學現狀

編者編寫的意圖是值得肯定的，但靜心細究《老王》這篇文章，并不能這樣草率地歸結為發現“底層的光芒”。它與小說《品質》不同，在教學內容的設置上不能像解讀格斯拉那樣解讀老王，把學習重點放在人物形象的理解上。《品質》是一篇小說，文中主人公格斯拉是一位默默無聞的鞋匠，平凡而低賤，但作者認為在他身上卻蘊藏著一股偉大的神力，為了把這股神力傳遞給讀者，作者必須用適當的方式刻畫出這個人物形象。比如文中有豐富的肖像描寫、心理描寫、環境描寫等細節刻畫，敘述者“我”也多次直接抒情或議論。但是“我”在文中只是一個線索人物，是格斯拉悲慘命運的見證者，是故事情節的敘述者。在教學中，這些為了表現人物形象而采取的寫作手段都可以作為教學內容的重點，讓學生學習感悟。但是《老王》是一篇散文，對散文的解讀并不能按照小說的思路。然而我們從報刊雜志和網絡上調查了眾多《老王》一文的教學案例后發現，我們的課堂中多數還是把教學的重點放在對老王這個人物形象的解讀上。這里我們選摘了一個很有代表性的課例。

《老王》課堂實錄（節選）

（一）畫說老王

師：今天老師要給你們介紹一個十分不起眼的普通人，這就是楊絳筆下的老王。（出示課題）老王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們先來看看他的畫像。從畫像上看，你覺得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有何依據？

（意在培養學生細致觀察的能力，對他人關注的習慣。）

（二）走近老王

1.師：從畫圖來看，老王的確是一個普通人，寫老王的作家可不是一個普通人。（作者介紹）

2.師：著名作家筆下的普通人自有他不凡之處。現在我們循著楊絳的筆墨，去走近老王。

（三）品味老王

師：剛才看了老王的畫像，又瀏覽了課文，老王在你的心目中留下了怎樣的印象？請用“老王是一個 ______的人。”從他的為人和處境來概括，你覺得用哪兩個字較合適。

（師生討論、探究得出“苦”和“善”兩個字。）

3.我們深刻體悟了老王的“苦”和“善”。但同時，我們也不能忽略另外一個人。（作者及家人）請找出他們的善良之舉。

（四）懷念老王

4.善良老實的具有金子般心靈的老王就這么去了，在他生前經常關注他的楊絳有什么樣的感受？（找出文中關鍵的一句話，齊讀）

師：幸運的人指的是誰？不幸的人指的是誰？楊絳在那個年代真的很幸運嗎？（穿插楊絳的情況介紹）

師：一個并不幸運的人，在那個自顧不暇的年代對老王生前已照顧挺多了，已表現得非常崇高，為什么還這樣想？她的愧怍從何而來？

（五）關注“老王”

同學們，楊絳筆下的窮苦善良的老王是值得我們大家同情和關愛的。在我們現在的生活中，像老王一樣值得我們同情和關愛的又何止一個老王呢？（播放弱勢群體的組圖）他們都是現實中的老王，他們擁有同一個名字——弱勢群體！你們關注過他們嗎？你們能發現他們的悲苦和善良嗎？你們能細膩地把你們心中的感情表達出來嗎？下面請大家聯系自己平時的所見所聞談談你對一些貧窮的弱者、善良的不幸者的感情。

（六）總結

楊絳先生身邊的老王已經去世多年，但我們身邊無數個老王都還艱難地活著，讓我們把關注的眼光悄悄投射在這些普通的人們身上，把滾燙的熱情無私傾注在這些善良的人們心間，讓我們以善良去體察善良， 用愛心澆灌世界。

在這個教學案例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課堂的思路和教學的重點都是圍繞老王這個人物展開的，并逐步引導到現實生活中千千萬萬個像老王一樣的社會弱勢群體上，以期喚起同學們的同情心，關注他們的疾苦。表面上看，這樣的教學好像沒什么問題，但實際上這完全是按照解讀小說《品質》的思路來解讀《老王》的，會讓學生錯誤地認為兩篇文章沒什么區別，只是文中主人公不同，發生的故事不同罷了。而事實上，小說和散文因為體式的不同，在教學內容的安排上是有質的不同的，因此這兩篇文章是決不能按照一個思路來進行解讀的。

在這里，我們不能說這樣的教學設計一點不受板塊標題導語“底層的光芒”的誤導。編者在編排這篇文章的時候已經暗示把人物形象作為教學的重點了。而對我們廣大教師來說，教材是設計教學內容的直接依據，在課堂里，教學內容是由教材內容直接轉化而來的，教材內容從源頭上制約著教學內容的開發和設計。實際教學中，很少有老師會去質疑教材內容的準確性。

三、按散文的體式確定《老王》的教學內容

“依據文本體式確定閱讀教學內容”是王榮生先生提出的關于確定閱讀教學內容的觀點之一，也是近年來語文教育界較為認同的觀點。楊絳的《老王》是一篇散文，因此在組織教學時應該用散文的體式來確定教學內容。

關于散文，有各種各樣的說法，但有一種通行的說法：散文抒發了作者的情感。我們閱讀散文，是感受作者的所見所聞，體認作者的所感所思。郁達夫說：“現代散文之最大特征，是每一個作家的每一篇散文里所表現的個性，比以前的任何散文都來得強……現代的散文，更帶有自敘傳的色彩。”

關于散文教學的重點是放在散文描寫的對象上，還是把重點放在通過對象的描述所抒發的作者的情感上，是我們老師在設計散文教學內容時必須考慮清楚的問題，否則教學活動就容易出現偏差。

在談到散文閱讀教學內容時，王榮生先生說：“散文是真實的人與事的抒寫，不聯系被寫的人與事，自然談不上對散文的理解。但是，散文更是作者真情實感的流露，離開了寫作的這個人，更談不上對散文的理解。”李衛東在他的文章《散文河里有規矩——淺談散文教學內容的確定性》中也提到：“散文不是小說，散文和小說容易混淆，小說是虛構的藝術，散文強調真情實感。小說的核心任務之一是‘塑造人物’，散文雖也寫人，但多是擷取人物的生活片段，為抒情服務。”因此散文教學應緊緊抓住“情”和“我”，深究“我”之“情”怎樣統攝所述對象。教給學生的是對作者自述行為的理解和體驗，而不是教給學生認識散文所寫到的東西，要教學生去理解和體驗“寫”這個行為，即“作者為什么要寫這篇文章”或“作者是以何種方式來自述的”。

據此我們認為應該將《老王》的教學內容的重點確定為“楊絳為什么要寫老王”，而不是簡單地確定為對老王這一人物形象的解說分析上。教學活動也應該從把握作者楊絳流露在文本中的情感出發，即充分理解作者沉重的愧疚和自責之情。在這樣一個大的框架下，再去探討是怎樣的一個老王引起了“我”深深的愧怍或是作者是用什么樣的語言和方法來達到這樣的文字效果的。

所以我們認為不能把《老王》編排在“底層的光芒”這一板塊，這樣會誤導老師和學生的思考方向，把它僅僅當作一篇寫人記事文章來學習，只關注對人物形象的分析而忽視散文教學應關注對作者情感的把握，而事實上這一板塊語已經蒙蔽了很多老師和學生的眼睛。

參考文獻：

[1]丁帆，楊九俊.語文（必修三）教學參考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8.

[2]李衛東.散文河里有規矩——淺談散文教學內容的確定性[J].中學語文教學，2012，（03）

[3]王榮生.中小學散文教學的問題及對策[J].課程·教材·教法，2011，（09）.

[4]黃本榮.一個語文老師對教學內容的體認——以《老王》教學為例[J].語文教學通訊，2012，（05）.

[5]顧小兵.以《老王》為例談對文本解讀的“幾位”思考[J].現代語文，2011，（04）.

[6]王榮生.散文教學內容確定的基本路徑[J].中學語文教學，2011，（01）.

（匡彥春 江蘇省睢寧高級中學北校 221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