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唐代傳奇詩僧寒山的自然詩有極深的禪學意味,所取自然意象尤以林、云、月、泉等禪家經典意象為多,體現出隱修山水間的禪趣和物我合一的禪悟。
關鍵詞:寒山詩 禪 自然意象
寒山(約691-793)是唐代隱居于浙江天臺山寒巖的傳奇詩人,生平已不可詳考,僅以三百余首詩作傳世,因其詩中多作佛、道語,又以佛家思想為主,被認為是以詩明佛證禪、道情詠性的詩僧。
寒山生活在禪宗發展迅速、勢頭正強的唐代,其禪僧身份被普遍認可。寒山有詩云:“家有寒山詩,勝汝看經卷。”其詩本書于巖石上,存于山水間,于自然物象中交融詩境與禪境,讀之可修心參禪。禪家極重自然。自然山水是他們的棲隱之處,禪意泛化的自然萬象是他們參悟的對象。禪家不使用抽象名詞、不落入形而上的思辨,他們所談的是花、石、云、鳥。[1]“對于禪家來說,只需在禪的思維中引進適當的中介因素,以便把這種思維的成果感性化、物態化,使之更接近詩的面目。這種中介首先是而且似乎只能是自然。”[2]“入夜歌明月,侵晨舞白云”句是隱于山林間苦修的寒山融入自然得其所樂的寫照。寒山詩中有極多描寫自然的詩,筆法或白描或寫意,浸潤了禪意。寒山做詩正是以禪學為指導思想。林、云、月、泉是寒山自然詩中最多見的意象,也是少數禪家認可的可資明空的自然物象。林、云、月、泉意象在寒山詩中多相互疊加出現,但做分開討論可略窺其各自的禪味特色。
寒山詩中有:“謂言最幽野,巖岫深嶂中”,“以我棲遲處,幽深難可論,”“明月清風是我家”等詩句。自東晉始,擇幽和棲居一直為僧侶所好,民間因有“天下名山僧占多”的說法。林意象其實應為一組山林意象的集合,在寒山詩中可表現為巖、松、草、溪、鳥、霜雪等意象,是幽居之地相伴隱士的自然環境的總和,是性好清幽的隱逸精神的象征。“微風吹幽松,近聽聲愈好”,林意象展現出的隱修生活總的來說是苦中有樂的。典型的描述隱修之苦的寒山詩是“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淅淅風吹面,紛紛雪積身。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該詩中用“杳杳”、“落落”、“寂寂”等幾組疊字形容寒山自然環境,處處透出修行苦寂,但這種苦是與人無傷的,時間似行進又似靜止,自有玄妙感覺。而“粵自居寒山,曾經幾萬載。任運遁林泉,棲遲觀自在。寒巖人不到,白云常叆叇。細草作臥褥,青天為被蓋。快活枕石頭,天地任變改”一詩可謂述盡隱居之樂。
云意象也和隱修禪趣有關。寒山詩中有許多寫云的詩句,如“白云高嵯峨”,“云卷兮霞纓”,“蒸云晝不消”,“庭廓云初卷”等,是對自然景物的單純描寫,但也有以云語禪的詩句。寒山詩中的云大抵有“閑”、“悠”、“寂”三種意味。“閑”指閑適之樂,如“自在白云閑,從來非買山”,“可來白云里,教爾紫芝歌”,略有禪味。“悠”指悠然任運,如“心似孤云無所依,悠悠世事何須覓”,這已經是講究任運自在,隨緣自適的禪家之語了;“寂”指寂靜無為,如“白云中,常寂寂”,“寒山唯白云,寂寂絕埃塵”。這里的云意象可謂佛家所說的“寂滅”之境,指遠離迷惑、度脫生死,進入寂靜無為之境地,是修心人追求的無上極樂。因而寒山詩中又有“誰能超世累,共坐白云中”,“時人尋云路,云路杳無蹤。欲知云路處,云路在虛空”,可見要達到此境界之艱難。
月意象是寒山自然詩的核心意象,也是佛教經典意象。月意象可指“佛性本自清凈,猶如明月行空,修行者一旦悟得,則可不疑不懼。”[3]參月可不至迷惘,還原心之本來面目。禪宗中月乃萬事禪燈,正如寒山詩中有以月為燈的詩句,如:“師親指歸路,月掛一輪燈”,“孤燈明月輪”,“巖點孤燈月未沉”,所指都是觀月可助尋回本性。《佛說月喻經》中稱:“皎月圓滿,行于虛空,清凈無礙。”月是圓相,指佛性圓滿;是空靜,即了悟的象征。寒山詩中的例證有:“圓滿光華不磨瑩,掛在青天是我心”,“寒山頂上月輪孤,照見晴空一物無”,“巖前獨靜坐,圓月當天耀。萬象影現中,一輪本無照。”從這些詩句中都可看出月是皎然、圓滿、空靜的佛性象征。月即“真如”,是佛教中不變的最高真理或本體,因此月還可喻指佛教語言觀。真如是難以用語言邏輯明示的,只能靠頓見真如本性而開悟。月意象的核心地位體現了禪宗所倡導的非理性思維方式,正如寒山詩中的“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文字可存禪機,如讀“明月照時常皎潔”之類的禪詩或可有助于明白佛性之質,但禪心了悟是語言說不出的,仍要靠自行參月,在月輪中體悟“三昧”。
寒山詩中的月意象多與泉意象相伴,如“月照水澄澄”,“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碧澗泉水清,寒山月華白。” 泉意象泛指水之意象,取水的清透明澈喻指禪心不含雜質,澄然自明。寒山詩中有:“水清澄澄瑩,徹底自然見”,“一道清溪冷”,“溪澗靜澄澄”,“靜若秋江水”等句。禪家眼中的水總是澄清、靜好、冷澈的,正如禪心,可說與月的空靜相類。寒山詩中也有:“孤月照寒泉,泉中且無月,月自在青天”的“水中月”意象。“水中月”是著名的般若經十喻之一,喻指人生虛妄不實。個體生命終將融入永恒佛性,“天上月”即為永恒佛性,依此可看出此寒山詩有不甘于短暫、虛幻的人生,追求永恒之精神的意蘊。
美學大家朱光潛認為自然詩可分為粗淺的感官主義,情趣的默契欣合,以及最高的泛神主義三個層次。[4]禪家眼中的自然萬物盡是佛影的體現,莫不充盈著神靈的光輝。禪僧寒山的自然詩既有得自然情趣之詩,更有于自然中見自性(佛性)的泛神主義層次的詩,有很深的美學、哲學底蘊。禪家主張“不立文字”,并非一概不用文字,而是不以文字為“體”,而僅以為“用”。寒山詩中有“因指見其月,月是心樞要”,袒露了寒山做詩明禪證道的衷腸。詩句文字好比“指月”之“指”,僅是手段,最終需要領悟的仍是“月”,是真如。寒山禪意十足的自然詩用詞清淡樸素、取意質直,林之幽隱、云之悠然、月之皎潔、泉之澄澄皆于文字間躍然而出。林、云意象透出隱逸之樂、禪趣昂然,月、泉意象則是明心見性的禪悟本色。寒山詩中林、云、月、泉的自然意象即為禪學意象,顯現的實為禪僧寒山的思想境界。
參考文獻:
[1]鈴木大拙.禪風禪骨[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89:271-273.
[2]覃召文.禪月詩魂: 中國詩僧縱橫談[M].北京: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4:25.
[3]劉艷芬.佛教月意象意蘊及其與詩學的相互影響[J].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44 (4): 68-72.
[4]朱光潛.詩論[M].北京: 北京出版社, 2005:90.
作者簡介:吳濤(1978—),男,云南昆明人,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翻譯理論、典籍英譯、文學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