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青樓集》中擅長“花旦”演出的演員數目眾多,學界對“花旦”所指頗有爭議,本文從《青樓集》的文本出發,結合當時演出的化妝方法進行研究,認為“花旦”的“花”也許即是由“花面”的“花”變遷而來,而“花旦”即是負責詼諧、滑稽效果的女性腳色。
關鍵詞:青樓集 花旦 花面
元代夏庭芝《青樓集》中記載了很多著名演員,并備注他們所擅長的劇種,駕頭、綠林、軟末泥等不一而足,這其中尤以擅長“花旦”的人數最多。
珠簾秀:雜劇為當今獨步,駕頭、花旦、軟末泥等,悉造其妙。
天然秀:閨怨雜劇為當時第一手。花旦、駕頭,亦臻其妙。
李嬌兒:姿容姝麗,意度嫻雅,時人號為小天然!花旦雜劇,特妙。
張奔兒:善花旦雜劇。時人目奔兒為溫柔旦!李嬌兒為風流旦!
顧山山:至今老于松江。而花旦雜劇, 猶少年時體態。
荊堅堅:善唱,工于花旦雜劇。人呼為小順時秀!。
孔千金:其兒婦王心奇, 善花旦, 雜劇尤妙。
這說明“花旦”雜劇在當時非常流行。那么,什么是“花旦”呢,學界對這個問題一直抱有爭議。
夏庭芝的定義是“凡妓,以墨點破其面者為花旦。”王國維老師在《古劇腳色考》認為“花旦”是“元曲之色旦,搽旦也。”孫楷第老師繼承王國維老師的看法,還引楊顯之《酷寒亭》中蕭娥的裝扮為證。解玉峰老師不同意“花旦”即“搽旦”的觀點,他認為“從現存元明北雜劇劇本看,‘搽旦’一詞,僅見于明抄明刊本北雜劇,元雜劇則未見。所以元時雜劇表演是否有‘搽旦’一門,是大可懷疑的。從另一方面看,明抄、明刊本北雜劇的‘搽旦’一般扮演品行不端或潑辣、乖戾的女性,其所扮人物在劇中并非主要人物,都不唱套曲,在整個雜劇表演中也是無足輕重的。如果夏庭芝《青樓集》中‘花旦’是一種腳色,其地位卻應當是極為重要的。”他對“花旦”的看法是:“用‘花子’做面飾的年輕女子”。日本學者青木正兒認為“花旦”“大半是扮演妓女、妖婦等輕佻女人。”這種說法影響很大,《青樓集箋注》對“花旦”的定義:“元雜劇角色名……是扮演年輕女子特別是煙花妓女之類人物為多的腳色。”和《元曲大辭典》中對“花旦”的定義:“戲曲腳色行當……元雜劇中花旦所飾當以愛情劇中的少女或妓女為主。”都受到了青木正兒老師的影響。近來楊秋紅老師提出了新解,楊老師從明初朱權《太和正音譜》“雜劇十二科”中“煙花粉黛”類下注“即花旦雜劇”這一文獻入手,指出“煙粉”一詞最早使用于宋代話本小說,主要講女鬼和人間男子的愛情故事,并引用《搜神記·產亡點面》的民間故事為例,民間傳說產亡的婦人死后會化為冤魂來人間糾纏,故在殯葬時用“以墨點面”的方式來化解;而《中山出游圖》重鐘馗小妹兩頰涂墨的古畫,也是古人用“以墨涂面”的方法來裝扮鬼神的有力佐證,因此楊秋紅老師提出“‘花旦’是元雜劇中扮演女性鬼魂的腳色。”的看法。
我認為同解玉峰老師對 “花旦并非搽旦”的分析十分有道理,《青樓集》在“李嬌兒”條下云:“花旦雜劇特秒。”在“張奔兒”條下云:“善花旦雜劇。時人目奔兒為溫柔旦,李嬌兒為風流旦。”如此,溫柔、風流為花旦雜劇中女性的特點,且二者都不含貶義。《青樓集》在“顧山山”條下又云:“花旦雜劇猶少年時體態。”故體態可人,當是花旦的又一特點。所以,花旦應是扮演體態可人、溫柔、風流的女子。這與周憲王《香囊怨》雜劇第一折【寄生草】曲所列花旦劇本的面貌正相吻合。《金線池》(元曲選本)劇中杜蕊娘對待愛情堅貞、癡情。《西廂記》中的鶯鶯端莊、溫柔、矜持,紅娘活潑、正直、可愛。《東墻記》的董秀英坦率、熱烈、果敢。這些女性形象也與青木正兒所持的“花旦”“大半是扮演妓女、妖婦等輕佻女人。”的觀點相悖。但解玉峰老師說“善‘花旦雜劇’的一定在雜劇表演中可以唱套曲,屬于‘正腳’。”的觀點則有悖于作者夏庭芝的原意。在《青樓集志》中,夏庭芝說“‘雜劇’則有旦、末。旦本女人為之,名妝旦色;末本男人為之,名末泥。其余供觀者,悉為之外腳。有駕頭、閨怨、鴇兒、花旦、披秉、破衫兒、綠林……”顯然作者是將“花旦”歸入“外腳”一類,“外腳”即與正腳(正旦、正末)相對的一類角色名稱,不一定有機會演唱套曲。例如明朱有燉在他的雜劇《繼母大賢》中,用到了“花旦”,劇中標為“花旦”的喜時秀,在劇中就不主唱。當然,《繼母大賢》劇出自明代,距離元代有一段距離,所以也可能與當時的情況有出入,聊做參考。楊秋紅老師對“以墨點破其面者”的考證十分新穎獨到,提供了一種新的解釋,我認為很有道理,但是宋代“煙粉”話本小說,是否一定就是元代“花旦”雜劇的前身,還有待商榷。
“以墨點破其面者”顯然是一種演員化妝方法。黃殿祺老師在《中國戲曲臉譜》中說“宋雜劇、金院本中的樂舞部分,原多采用假面化妝,隨著戲劇題材的發展,觀眾審美要求的提高,涂面化裝逐漸成為主要方式,并且形成了“素面”和“花面”兩種基本化妝方法。當時的“花面”化裝所用的顏色主要是粉(白)和墨(黑)兩種,這種妝面又稱為“大面”、“花扮”,在當時主要用于副凈、丑,把面目勾畫得夸張滑稽,重在詼諧。”從一些元代作品中,也可以找到些“花面”化妝在演出中應用的記載。如元代杜仁杰《莊家不識勾欄》散曲記載說:“中間里一個殃人貨,裹著枚皂頭巾,頂門上插一管筆,滿臉石灰更著些黑道兒抹。”宋元南戲《宦門子弟錯立身·第五出·六么序》中說:“情愿為路崎,管甚么抹土搽灰。”黃老師說“所謂‘抹土搽灰’,土指黑色,灰指白色。”最初使用這種化妝方法的腳色往往是“副凈”、“丑”,力求詼諧,務在滑稽,以取悅觀眾,明胡應麟《莊嶽委談》記花旦角色的面部化妝是:“以墨點破其面,謂之花旦,今惟凈丑為之。”吳太初在《燕蘭小譜》例言中曾經說過:“元時院本,凡旦色以涂抹科諢妍者為花;不敷粉墨而工歌唱者為正;即唐雅樂部之意也。今以弋腔、梆子曰花部,昆腔曰雅部,使彼此擅長,各不相掩。”黎新認為“花旦雜劇是金代‘笑樂院本’的進一步發展,劇中角色以花旦為主,在早期多扮演一些戲劇性的生活小戲,后來才成為雜劇十二科的一種。”當時負責演唱套曲的正旦角色是不搽脂粉的,而花旦的面部化妝卻要“以墨點破其面”。由此我猜想,“花旦”的“花”也許即是由“花面”的“花”變遷而來。而“花旦”即是負責詼諧、滑稽效果的女性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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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康來,女,中國傳媒大學文學院,專業:古代文學, 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