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業歧視何時休

全國500強的CEO收到了同一位陌生女人的來信。

今年，鄭楚然，這個來自廣州中山大學的大四女生將500封倡議就業公平的信件郵寄給全國500強企業的CEO，呼吁500強企業發表平等用工聲明，取消就業中的性別歧視，此次行為源于她和周圍的女生求職遭到不公平對待、屢屢碰壁的經歷。

盡管如今以世界500強為首的大企業總是在各種場合大談社會責任，但“就業歧視”這一隱藏在職場中的狙擊手卻無處不在，隨時可能對弱勢的求職者射出致命一擊。

“本職位只限男生”、“入職女員工三年之內不得生育”、“面容姣好、身高1.65米以上”……這些都見慣不怪了吧？不僅如此，女性往往還受到“同工不同酬”的待遇。英國《每日郵報》曾公布一項研究結果，顯示英國女性的平均工資水平要比其男同事低27％。而克蘭菲爾德大學2010年的“富時指數企業女性董事報告”表明，25%的大公司仍存在全部是男性的董事會，女性要做到高管，往往需要付出比男性更加艱辛的努力。

而在中國，會成為就業歧視理由的因素除了性別外，還有很多，包括身高、長相、學歷、戶籍，以及潛伏在近億中國公民體內的乙肝病毒。

2012年7月，中航工業成都發動機集團有限公司在新員工入職體檢時，違反規定，檢查員工的乙肝五項。其中8名被查出為乙肝病毒攜帶者的應屆大學生，被企業拒簽。而當他們多方求告無果，無奈向當地勞動保障部門求助時，卻被認為是無理取鬧，要求職者回家養病。冷漠的回答令當事人倍感心寒。

勞動力“雇方市場”常被看作是就業歧視難以消彌的原因。有研究顯示，競爭越激烈的崗位就業歧視越明顯，而2012年全國普通高校畢業生數量又創新高，達到680萬之多，焦慮的應屆生們對用人單位的挑肥揀瘦多半默默忍受，因為排在身后的還有一大批渴求工作的同齡人。

但也有專家持不同意見，已故中國政法大學憲政研究所教授蔡定劍就認為勞動力過剩并不是就業歧視產生的主要原因，“從目前存在的各種就業歧視中，性別歧視、身份歧視、政治面貌歧視最為嚴重，這是傳統的社會偏見甚至封建意識的反映?！倍∏∠喾?，正是勞動力市場的競爭激烈，令求職者對公平競爭的渴求更迫切，該問題更需要重視和解決?！斑@就好比分蛋糕，在蛋糕一時無法做大的情況下，唯有公平的分法才能穩定秩序；否則，求職者積累怨氣，社會就可能發生紊亂。”

蔡定劍的理論很容易令人回想起2003年那一場血案：當年，浙江大學的畢業生周一超報名參加一場擬招收9名鄉鎮公務員的考試時，筆試排名第三，面試后總成績排名第五，卻因為體檢被查出乙肝“小三陽”而被用人單位拒之門外，他于激憤中拔刀刺向當地人事勞動社會保障局的兩名工作人員，造成一死一重傷的后果，自己也被判處極刑。

除了就業壓力和傳統觀念，相關法律的空白以及缺乏可操作性，也是就業歧視現象存在的重要原因。我國現行法律所禁止的歧視類只有七種，遠未涵括社會上存在的就業歧視現象。同時，法律并未對“就業歧視”作出明確的界定，相關法律條文多數是就反歧視作出原則性的宣告，未規定具體救濟措施。由于司法救濟途徑的不暢通，現實中求職者通過訴訟來反對就業歧視的案例寥寥無幾。以公務員就業歧視維權案為例，自2002年到2010年8年間的案件維權者僅“安徽乙肝歧視第一案1例”勝訴，即便如此，原告的利益訴求仍未獲得滿足。

而反觀國外的經驗。在美國，平等就業機會委員會（Equal Employment Opportunity Committee，簡稱EEOC），平均每年處理超過70萬件就業歧視控訴案件，這個機構主要職能為：強制執行和解釋。一旦企業被其確認涉嫌就業歧視，他們將面臨的是最嚴厲的懲罰。

祖布雷克女士曾是華爾街瑞士銀行的一名雇員，后因被男上司認為“又老又丑不能勝任工作”而遭解雇。祖布雷克女士旋即提起“性別歧視”訴訟，最終法院判決瑞士銀行付給祖布雷克女士2900萬美元賠償金。這樣的懲罰足以讓任何企業都要分外小心觸碰就業歧視這根高壓線。

而在德國，聯邦反歧視局進行了一項有趣的實驗，證明匿名求職程序能提升婦女以及移民的就業機會。羅蘭貝格管理咨詢公司（Roland Berger)則估計，匿名求職機制不僅能規避許多歧視的發生，還將減少數十億的經濟損失。因為就業歧視不僅僅損害的是求職者的人格尊嚴和平等就業的權利，對于企業來說，也是對人力資源的不合理利用，甚至會激化內部矛盾，使公司市場競爭力下降。

面對中國的就業歧視現狀，蔡定劍開出四條藥方：一是呼吁盡快出臺《反就業歧視法》，對“就業歧視”進行統一、明確的定義；二是設置獨立的準國家機構“平等機會委員會”，主要采用調解等準司法方式來解決就業中的爭議；三是借鑒外國的經驗，鼓勵NGO為被歧視者代言，強調企業的社會責任，促使企業應通過內部守則規定反歧視問題；四是針對可能存在的“隱性歧視”，規定舉證責任倒置，即由企業負責證明其在招聘過程中不存在歧視。

這需要政府、企業、社會形成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