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其實有些抗拒用文字描述他:他太不像一個明星了。
這個圈里,我認識的絕大部分人都在做著加法,榮譽加身不嫌沉,新聞加身不嫌雜;唯恐失卻了地位,斷絕了關注。尤其在剛剛步入金字塔頂層時,得意、自傲、迷茫、惶恐交織呈現。于是,每做一次選擇都戰戰兢兢:既要成為NO.1,又害怕失足跌回原地。
那極少數沒把自己當回事兒的,張嘉譯算得上個代表。
我第一次見他,在海巖親手設計的那個咖啡廳里。他喝著茶,抽著煙,沒化妝,被一群記者圍著,有一搭沒一搭的瞎侃。湊過去聽了半晌,心底有些異樣——這個圈,光鮮亮麗,稱兄道弟親親熱熱,特別你好我好大家好;但若到了這種較為私密的場合,如有一記者表示“我覺得那xxx特一般呀”,99%被采訪者往往都會掩藏不住高興,矜持一點地作驚訝狀“真的呀?”,輕松一點的甚至會參與進來一起八卦XXX。
那天也有記者如是對張嘉譯表示,張嘉譯沒接話,喝了口茶,吐了個煙圈。我原以為他是謹慎,后來一些更私密的飯局上,有制片人起頭八卦,他也是充耳不聞狀。他的朋友說,張嘉譯“可交”,其中一點,就是從不道人是非。
當時有人問過他一個問題,我至今印象深刻。問他“走到這個位置,會不會反而有所顧慮,挑角色變得很重要”,他回答“我到哪個位置了?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敢演。”
他的工作人員常自嘲,干著全世界最簡單又最辛苦的活兒。這位爺,什么要求都沒有,有沒有代言、上多大版面、有沒有時尚活動邀請、能不能拍電影,一概不管不問;苦也苦于此,求他從片場或者家里出來干個什么事兒,得使出渾身解數。掛在嘴上的話是,我不折騰你們,你們也放過我吧,別折騰我了。
有代言上門,可以不接么?有宣傳要做,能夠請假么?我激他說為什么也不去參加個時尚活動,走個紅毯,拍個雜志封面,是嫌自己土么;他大笑,說,你還真對了,可不就是個大老粗,干嘛去鉆人家的圈,在家喝茶多好。同樣的道理還有電影,我說你不趁熱去搗鼓兩部電影怎么當一線啊,他說那我就當二線五線,都挺好。
戰勝吳秀波斬獲視帝的那屆白玉蘭頒獎,他也是打死不愿從劇組的山溝溝里出來,最后是因為SMG的高層幾乎要在電話里聲淚俱下:“你是我們自己的演員,你都不來捧場像什么樣子!”拿了獎他也沒什么表情,不驚訝不歡喜,一堆媒體圍著“視后”陳數做采訪,他把獎杯隨意一放又抽起了煙,最后還生怕有人要做“深度采訪”,貼著墻就溜上車,跑了。
我問過他,大家都覺得吳秀波是熱門,你拿了挺多人不服,覺得有內幕;他的回答我至今都覺得很有味道:給我,我受之坦然;不給我,我也覺得應該。不就一個獎么。
他給我描述過他覺得特爽的一頓飯,跟導演劉惠寧兩個人坐在路邊的小飯館,一人一碗面條,哧溜哧溜地吸,捧著湯直往肚子里面灌。而他覺得特別幸福的是,現在他還是可以這樣,跟劉惠寧坐在小飯館里往肚子里塞面。從心態上,他就沒覺得自己應該注意點啥,我說你要是被偷拍了呢,他說這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么,你要那沒用的形象干嘛,正經過你的日子,就是一普通人,普通人還不吃面喝酒抽煙啊。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什么都敢演,所以后來也接過些不盡如人意的戲。調侃他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人情債總是逃不了的,他笑了笑,說壓根就沒想逃,干嘛要逃,要真相信沒有爛角色,只有差演員。再說人家在你最苦的時候幫過你,你還上一萬次都怕不夠。砸了就砸了唄,爬起來就是了。還是那副無所謂的神情,這時候你很容易覺得自己像個不懂事的人,還特別容易產生挫敗感:這揣度能更世俗勢力一些么?!
我們有一次提到過他的女兒。這可能是為數不多,他比較興奮激動的時刻,手舞足蹈地形容出生那天,有多少朋友去醫院道喜:滿滿一屋子人吶!我就覺得我這半輩子沒白活。那時刻還真可能是我特別滿足的時刻,衣食無憂,有妻有女有朋友,你還求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