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前,媒介融合已成為中國傳播學界乃至傳媒產業的研究熱點。本文對媒介融合的邊界與其應有的科學內涵進行了分析,認為媒介融合遭遇中國媒介土壤和文化認同的差異呈現出多元性和復雜性,又從辯證思維的角度對其予以致思與評騭,認為目前媒介融合研究過熱是一種學術喧鬧的理論變異。
關鍵詞:媒介融合 中國演進 坦帕模式 學術喧鬧 理論變異
媒介融合自譯介到中國以來,提倡、推動等遠遠超出傳播學的范圍。從研究態度和研究方法看,大多是定性分析和文獻分析,缺乏實證研究。因此,遭人質疑,使人反思。筆者從辯證思維的角度探究媒介融合應有的面貌和本質,并對流行的觀點進行評騭。
一、媒介融合有無邊界:邏輯歸謬媒介融合的邊界與其應有的科學內涵
從邏輯歸謬法來看,媒介融合的邊界在哪里?是不分媒介地域、不分媒介種群、不分內容屬性、不分民族國別,越大越好的融合嗎,還是有一定的地域、范圍、對象和領域的媒介融合?當媒介融合從一種理念變成媒體實驗(實踐)時,媒介研究的科學性和價值規范就愈顯重要。
從媒介區域分布看,無論中國的省地還是外國的州縣,都擁有地方的報、刊、廣、電、網等媒介,任何人似乎都無力將其整合成一種媒介,也無這個必要。正如原國家廣電總局副局長黃勇所說:“無論從國家信息文化安全的角度講還是從市場競爭的角度講,全中國不可能只有一個物理網絡。‘三網合一’,那是一種想當然的想法。現在世界上任何發達國家都還沒有做到‘三網合一’。”從媒介種群分布來看,人類傳播媒介形態的演變規律是繼承疊加發展的,即使科技發達的現代社會,原初的聲音、書寫傳播照樣有其無法替代的功能。因此,提倡、允許一種媒介生存而扼殺、限制另一種媒介生存不符合媒介生態的演變規律。從民族國別來看,任何媒介都是一國或當地民族的生活方式之必需。即使媒介不含意識形態,僅就語言的多樣性和技術的復雜性而言,恐怕世界上永遠都難以出現一個供地球50多億受眾都能看得懂、聽得懂、用得上的媒介。從內容設置來看,媒介級別、類型、形式不同,它傳播的功能、作用和針對的受眾群體也自然不同。傳播專業信息和大眾信息,傳播科技、文化信息和新聞娛樂信息的媒介自然不會融合在一起。《自然》《科學》等雜志刊載的信息自然不會和都市報的新聞娛樂信息融合在一起。因此從形式邏輯歸謬法來看,將某一事物發展推到極致就會產生謬誤。基此,通過分析可以看出,媒介融合是在一定的時空條件下,應有其科學的內涵。
從原初定義翻譯看,媒介融合(mesa convergence)的定義就有不甚準確、不甚科學之嫌。宋昭勛認為根據牛津英文詞典的注解,convergence一詞最早源于科學領域,如1713年英國科學家威廉·德漢談到光線的匯聚或發散(convergence and divergence of the rays),其后,經普爾·高登、安德魯·萊徹遜翻譯后對我國新聞傳播有重要影響。蔡雯、章于炎的研究,都將其限定在一定的時空條件下,使其沒有衍生出“融合”一詞中文含義和語境中過多的附加意義,這無疑可以看出,當初的翻譯是忠實于原文和美國媒介實際的。蔡雯發表了數十篇文章,始終將其限定在融合新聞(convergence joumalism)或新聞媒介中,章于炎也是從優質新聞業務談媒介融合。然而,現今的媒介融合無限制的生發和外延,使其本來就富有歧義的概念更難表述,從而引發太多質疑,如產業融合和媒介融合是何關系?從概念種屬關系看,誰的內涵大、誰的外延廣?產業是經濟學的概念,媒介是傳播學的概念,媒介作為產業應是產業種概念之屬。從語義學來看,“產業融合”“媒介融合”作為主謂詞組無級量差別,但從邏輯上分析,“產業融合”包含“媒介融合”而不足相反。故此,兩者在交叉中應以產業為重并作為媒介生存的基礎。由此看來,產業融合內涵要大于媒介融合,或者說媒介融合應隸屬于產業融合,而目前一些國人的著作中從媒介融合分類看都將產業融合隸屬于媒介融合,這就難怪遭人質疑。李良榮認為,在沒有跨媒體組合,也沒有跨行業組合的前提下,“我們國家媒體融合的前景何在”?陳國權認為,“媒介融合易導致內容同質化”。另外,融合之后出現的高度壟斷,將會對民主社會產生什么影響,也是令人十分擔憂的。盡管中國與國外的傳媒環境不同,但傳媒發展有其共有規律,應按照事物發展的必然邏輯,在一定的時空條件下,探求媒介融合的現象和規律。對此,應消除翻譯語境中的歧義,尋求其共同之處。因為中文融合有“融化”“消融”之意,不如按mediaconvergence原義將其譯為“媒介聚合”,這樣,任何形態的媒介在互聯網技術平臺上都能擁有其位,都能生存。基于此,我將媒介聚合界定為新聞媒介形態受新媒體技術和受眾市場的牽引、為最大化地獲取傳播效果而進行資源綜合開發利用的擬態行為。誠然,媒介技術是催生媒介傳播方式和媒介形態發生變革的主導和擎動因素,然而從媒介生態學而言,媒介規制和媒介市場也是媒介變革的關鍵。可以這樣說,媒介技術是催生不同社會制度、不同意識形態變革的通用貨幣。但是,媒介制度和市場則因不同國度、不同民族、不同地域各有倚重。不注重規制和市場,未必能及時調節媒介融合進入改革領域。鑒于此,筆者反對將媒介融合擴大化、神圣化、萬能化,主張將其限定在新聞媒介新聞業務的融合或聚合上才符合事物發展的內在規律和這一概念的科學內涵。否則,傳播科技信息的媒介與傳播大眾信息的媒介在一起融合只能像恩格斯諷刺的“把鞋刷子綜合在哺乳動物的統一體中”樣荒唐。
二、學術喧鬧與理論變異:媒介融合是實然性的現象歸因還是應然性的理論假設
社會科學研究的顯著特點就是理論來源于實踐、高于實踐而又指導實踐。而人的認識要受到客觀事物發展的限制。正如康德所言,“知識是外部經驗加諸內在認知結構的產物”,是按照事物發展的必然邏輯,進行實然性的現象歸因研究,探究事物運動發展的內在規律,還是按照事物發展的趨勢,進行應然性理論假設研究,預測事物發展的前景。這兩者都應具有科學性并以實踐為基礎。美國威斯康星大學教授潘忠黨所說:“近來社會科學界包括傳播學界有一種傾向,就是以為純思辨可以罔顧現實。罔顧現實有時候就讓我莫名其妙,中國的現象是這么回事嗎?所以從事思辨是一種路徑,跟從事經驗的研究是兩條不同的路徑,但有一點是相通的,就是你的根要扎在現實中,要接地氣。”綜觀媒介融合進程及其研究現狀,基本上采取上述兩種研究路徑。在研究中,無論是微觀研究技術融合,還是中觀研究媒介形態融合,還是宏觀研究媒介產業融合,都基本上是現象歸因和理論假設研究。美國的假設研究以安德魯·納齊森的“印刷的、音頻的、視頻的互動數字媒體組織之間的戰略的、操作的、文化的聯盟”和布萊思·布魯克斯的“媒介融合是一個新聞學上的假設”,以及最早提出簡練定義的浦爾所說的“媒介融合是指各種媒介呈現出各功能一體化的趨勢”為代表。這種“假設”“趨勢”“聯盟”到底是否具有科學性,要受到美國傳媒實踐的證實。蔡雯認為媒介融合在西方新聞傳播界成為研究熱點,是新聞媒體的融合實踐發展使然。而致力于現象歸因研究最多的是密蘇里新聞學院的章于炎、肯尼迪、弗里茲、克羅普等人,為尋找媒介融合競爭優勢之間的相互性,對15位媒介融合的編輯、記者進行深度訪談和調研。凱文·曼尼是對“大媒體”產業融合進行調查與研究的學者,維森蘭特·F·福萊克與澳大利亞斯蒂弗里·奎因合著的《媒介融合——跨媒體的寫作和制作》,將內容限定在新聞業務融合方面,也是進行新聞實務操作現象歸因較早的著作。
而我國現狀誠如上述所言,前期是翻譯引進,然后是將媒介當成一種理論在中國的媒體現實中尋找“關聯性”。這從柳絮青、殷暢的研究中完全可以看出來,他們對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近10年有關文獻進行統計分析,各類作者類型所占比例業界占16%、會議占3%、不詳占19%,而學界竟然占62%,且大都是宏觀性的理論假設研究。近期出版的媒介融合的著作中,大多是博士論文,從研究方法上看,幾乎全是定性分析和文獻分析,缺少實證和調查研究。從中國媒介實踐看,還找不出像《坦帕先驅報》那樣媒介融合實踐的例證。有人認為,河南報業集團進行報網互動是這方面的嘗試。其合辦的《焦點網談》欄目,每周二、四在報紙上刊登兩個版;報社的總編和記者協助網站開設《總編在線》《記者連線》欄目,網站則為報紙提供征稿園地。這種姑且算是媒介融合雛形的例證,遭到業界人士的質疑。這與跨媒體傳播、媒介聯動何異?這是媒介融合原初意義上的實踐行為嗎?因此,國內這方面的學術研究能否像美國一些學者那樣,做一些實證研究和調查研究會更有說服力。
媒介融合作為譯介的外來文化,由于其發展具有動態和不確定因素,梳理、反思、研究媒介融合在中國的演進歷程無疑具有更大的難度。然而,反觀后視鏡是為了前進,學術致思是為了提高學術進步。這一發展日熾且更趨火爆的傳媒現象,從學術研究的角度看,比20世紀末傳媒界出現的“新聞策劃”動用的學術資源涉及的范圍之廣、持續時間之長、影響之大已遠遠超出傳播學的范圍。毋庸置疑,媒介融合受技術和市場兩輪驅動,在世界傳媒領域所扮演的重要的角色無人懷疑。但是,這一正在發生、變化的新事物,能否作為一種新模式、新理論去指導業界的實踐則是令人質疑的。結合坦帕(TAMPA)實驗,高鋼在媒介融合剛進入中國時就質問:“本學科的同行們能否同意——假說經過了有效檢驗?從實驗的資料、數據中得到的結論是否合理?概括出某些結論,這些結論是否來自被檢驗的范圍之內?”對于上述這些科學研究的思路和方法,“坦帕”僅僅是媒介融合研究的開始,還沒有提供詳細的、有說服力的數據和資料,不但不能得出結論,也沒有完整的理論可言。看來,高鋼教授的質疑是很有道理的。再結合最早翻譯并研究媒介融合的學者蔡雯、章于炎的論文,他們都將其限定在一定的論域之內,沒有超出新聞業務融合的范圍。
然而,最近媒介融合研究的熾熱波及業界的踐行和教育界開辦媒介融合新專業。我認為,媒介融合研究過熱是一種學術喧鬧。這從2006年以后的論文、著作數量的急劇增長就能看出問題,而開設媒介融合專業前景如何也難預料,尤其在中國,當媒介融合的實踐尚未發展到作為一種社會現象供人關注時,我們只能說“問題提得越大,犯錯誤的風險越大”。因此,“正確地提出問題,常常比正確地回答錯誤的問題,更為重要”。至于對一些高校開設媒介融合專業如何看待和評價,借助蔡元培給徐寶璜《新聞學》所作序和康德對學科發展的看法加以說明。蔡元培說:“凡學之起,常在其對象特別發展以后。烹飪、裁縫、運輸、建筑之學舊矣,積久而始有理化;樹藝、畜牧之業舊矣,積久而始有生物學、農學;思想、辯論、信仰之事舊矣,積久而始有心理、論理、宗教諸學;音樂、圖畫、雕刻之事舊矣,積久而始有美學。以此例推,則我國新聞之發起(昔之邸報,與新聞性質不同),不過數十年,至今日而始有新聞學之端倪,未為晚也。”蔡氏言下之意,學科發展要受社會發展之制約,超越社會發展,或者說社會發展未促成學科發展成為一種研究“對象”,則這一學科很難研究。另外,康德認為:“如果想要把一種知識建立成為科學,那就必須首先能夠準確地規定出沒有任何一種別的科學與之有共同之處的、它所特有的不同之點,否則各科學之間的界線就分不清楚,各種科學的任何一種就不能徹底地按性質來對待了。”由此看出,專業作為培養人才的學科,有其嚴格的學科特殊性和獨立性。人們不禁要問,媒介融合專業的課程計劃和培養目標,與國內正在推行的通識教育一專多能的復合型人才培養有何異同?
綜上所述,媒介融合是新聞競爭時期一種新的擬態生產方式,是傳播主體為最大化地獲取利潤和滿足受眾需求而尋求全方位覆蓋受眾的良好愿望和理論假設,這是它的內涵所在和本質屬性。其表現形態是一種跨媒體的傳播聚合,媒介融合不是一種媒介替代另一種媒介,而是在當下復雜的媒介生態中集網絡平臺于一身各就其位、共同發展。其技術路徑所顯示出的必然趨勢給人的感覺似乎網絡媒介融合了一切媒介,這是一種假象。其媒介所有權和規制因各國社會制度和文化認同的差異呈現出認知的復雜性和差異性,況且媒介所有權和媒介規制合并是世界性的難題。傳媒產業和電信業融合既要遵守國家政策,又要遵循媒介發展的規律。基于這樣的認識,反思目前媒介融合研究過熱是借助美國媒介融合初始為尋求新的新聞生產方式而進行的傳媒實驗,反而在中國的傳媒實踐中尋證其存在的合理性又欲指導傳媒運作,從學術研究方法和目的來看,已是學術研究的理論變異了。在當前媒介融合的全球話語中,中國的媒介融合應吸收發達國家媒介新聞生產的先進性,將其嚴格限制在新聞媒體的業務范圍內,開采、挖掘新聞傳媒的潛在資源,探求傳播的最大、最好的效果,而不應該盲目求大、求洋,給媒介發展和媒介生態帶來負面的影響。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作者單位:陜西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