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廣場對面走來五個高高瘦瘦的紳士,他們穿著綾羅綢緞,戴著有羽毛裝飾的帽子,腳上蹬著锃亮的皮靴,一直走到米洛的車前面。忽然,他們停下來,一起擦汗、喘氣,然后甩出五張羊皮紙,逐一問起好來。
“問候您!”
“向您致敬!”
“歡迎光臨!”
“下午好!”
“您好!”
米洛點點頭。他們接著埋頭讀羊皮紙。
“奉ABC國王之命—一”
“也就是詞語國國王——”
“文字的統治者——”
“短語、句子以及各種修辭的帝王——”
“我們熱忱地歡迎您來到我們王國。”
“國家。”
“民族。”
“政府。”
“共和國。”
“領土。”
“帝國。”
“領地。”
“公國。”
“這些詞語不都是一個意思嗎?”米洛被搞得迷迷糊糊的。
“當然。”
“沒錯。”
“絲毫不差。”
“確實如此。”
“是的。”
他們又挨個兒說道。
“好了,那么,”米洛不明白這五個人為什么要用不同的詞說同樣的事,“只用一個詞難道不簡單些嗎?這樣也更合乎情理。”
“胡說。”
“可笑。”
“荒謬。”
“滑稽。”
“瞎扯。”
他們又依次說。
“合乎情理不是我們的興趣所在,也不是我們的工作。”第一位紳士說。
“除此之外,”第二位解釋道,“這個詞和另一個詞一樣好——為什么不都用上呢?”
“這樣你就不用選擇用哪一個詞了。”第三位紳士建議。
“而且,”第四位嘆息著,“如果一個正確,那么其他十個也正確。”
“顯然你還不知道我們是誰。”第五位冷笑道。然后他們一個個地自我介紹。
“我是定義公爵。”
“我是意義部長。”
“我是本質伯爵。”
“我是內涵侯爵。”
“我是理解次長。”
米洛表示明白了,鬧鐘狗咔嗒也低吠了兩聲。意義部長開始給他們解釋。
“我們都是國王的顧問,或者用更正式的名稱,我們是國王的內閣。”
“英文中的‘內閣’,也就是cabinet,”定義公爵解釋道,“其義有三,第一,指的是一個小房間,或者是有抽屜的櫥柜等,可以用來放珍貴的東西,也可以陳列古玩:第二,指的是國家大臣的會議室;第三,指的是王國統治者的智囊團。”
“你看,”意義部長滿懷謝意地向定義公爵鞠了一躬,接著說,“詞語國是世界上所有詞語的誕生地。詞語們就在我們的果園里生長。”
“我真不知道詞語是長在樹上的。”米洛怯怯地說。
“那你認為它們長在哪里?”本質伯爵憤怒地問。他們向小男孩圍過來,想弄清楚他為什么這么愚蠢,竟然連詞語長在樹上這種事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它們是長出來的。”米洛更加怯弱。幾個人開始痛心地搖頭。
“那么,錢不是樹上長出來的,你知道這一點吧?”內涵侯爵問。
“我聽說不是。”米洛回答。
“那樹上必須長出點什么來。為什么不是詞語呢?”理解次長得意揚揚地說。紳士們為他高超的說服力而歡呼。
“而且,”意義部長不耐煩地說,“按照皇家的規定,每周要在這個寬闊的廣場舉行一次文字買賣,四面八方的人們齊聚這里,購買他們需要的文字,售出沒用的文字。”
“我們的工作,”內涵侯爵說,“就是確保這些售出的詞語是恰當的。就是說,不能賣給人們沒有意義或者根本不存在的詞語。比如說‘雞嚕’這個詞,你在哪兒用得到它呢?”
“這個詞好難懂。”米洛默默地想。不過對他來講,世上有很多難懂的詞,因為他知道的屈指可數。
“但是我們不會去選擇用哪個詞,”在眾人走向市場攤位時,本質伯爵一路解釋道,“因為只要這些詞是它們本來的意思,我們就不會管它們講得通還是講不通。”
“是淳樸還是華麗。”內涵侯爵補充道。
“是冷靜還是熱烈。”理解次長說。
“這樣就簡單多了。”米洛盡量有禮貌地說。
“就像被一塊木頭絆倒一樣簡單。”本質伯爵喊道,然后真的被一塊木頭絆倒了。
“你非要這么笨手笨腳嗎?”定義公爵叫道。
“我想說的是……”本質伯爵摸著腦袋,想繼續說。
“我們聽見你說的了,”意義部長生氣地說,“你必須說一件不那么危險的事。”
本質伯爵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假裝沒有聽見眾人的譏笑。
“你看”,內涵侯爵說,“說話的時候必須小心斟酌,確保你說的話能夠表達你的想法。現在我們必須去為皇家宴會作準備了。”
“當然,你也要參加宴會。”意義部長說。
還沒等米洛說點什么,他們就匆匆穿過廣場,一溜煙跑了。
“盡情在市場玩吧。”理解部長回頭喊道。
“市場,”定義公爵注解道,“是一塊空地,或者是一個建筑物,在里面可以……”
這是他們消失之前,米洛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我從來都不知道語言可以讓人如此迷糊。”米洛一邊對咔嗒說話,一邊用手撫摸鬧鐘狗的耳朵。
“語言沒有那么難懂,除非你說了一大堆廢話,真正想表達的意思卻沒表達清楚。”咔嗒說。
米洛認為這是他今天聽到的最明智的一句話。“來吧,”他喊道,“讓我們逛逛這市場。看起來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