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洛杉磯時報》稱為“最著名的中國影評人”、“中國的羅杰·伊伯特”
我最不愛看的電影情節之一,是婚禮。好萊塢影片里的婚禮有著高度的雷同,一般都在屋頂極高的教堂,由神職人員向男女雙方發問:不管是疾病還是貧窮,你愿意……嗎?然后便是交換戒指和接吻。這時,女方往往會幸福得飄飄欲仙,仿佛她真的沒料到那男的會說“我愿意”。除非是一時興起,或者跟交往不深的人突然求婚,否則,婚禮是一場戲,《欲望都市》電影版告訴你,老美甚至是需要排練的,中國人或許不會正式排練,但整個程序總要在腦子里復述幾遍,或者由類似導演職能的司儀領著進行。
大概好萊塢編導也深知婚禮缺乏即興內容,故變著法子搞搞新意思,比如讓新娘臨陣逃脫(《落跑新娘》)。在包辦婚姻的地方和年代,這招也許管用,跟劫法場似的,多少有點驚喜,但在一向婚姻自由的美國,只能用結婚恐懼癥來搪塞了,反正我從未聽說過有誰臨時變卦的,估計那概率還沒有婚車失事、紅事變成白事來得高。Lars von Trier的《憂郁癥》幾乎前半部都在不厭其煩描寫一場婚禮,用一個輕微變態的女主角來砸場子,那點玩意基本上十分鐘可以講透,熬到半小時,我不知該咒罵那主角還是編導。憑著他在戛納影展上那番同情納粹的瘋話,我覺得該片還不夠變態,否則會更有觀賞性。安妮·海瑟薇主演的《蕾切爾的婚禮》則更像常人,有著常人的妒嫉與背叛,看起來可能沒有《憂郁癥》的大起大伏,需要用欣賞寫實作品的心態。
中國人圖吉利,婚禮砸場子這種事不會發生,別說是兄弟姊妹,便是叫花子上門,也會特別慷慨,保管酒足飯飽,乘興而去。李安的《喜宴》里略微展現了一下中式的鬧洞房,便把老美看得目瞪口呆,要是他們知道中國各民族那些千奇百怪的婚俗,更是不知該做何感想了。鬧婚房的一大內容是表演模擬性交,新郎新娘共咬蘋果什么的,都無需弗洛伊德出馬來解讀。這大概是舊時男女婚前不許相見使然,擱到現在,婚禮時甚至已生了孩子。在某些少數民族,窗外偷窺乃鬧洞房的高潮,老人家要弄清楚新媳婦是否處女,哥兒們大約是想看看朋友的功夫是否如平日吹得那么牛。
說來也是,若雙方真是新手,在毫無排練的情形下小范圍表演做愛,如同大學新生一進校門便被指派做一場學術報告,出糗是難免的。若不是大戶人家,婚禮的操辦全靠自己張羅,幾周下來,新郎別說是帷幔威風凜凜,連不舉都屬于正常的了。有些地方的民俗更為奇特,婚前新郎必須跟一小弟睡一覺,通常是表弟之類的親戚,自然是字面意思的“睡覺”;不過,細究起來,那小弟理應是新娘的替代品,是用來讓新郎哥提前訓練床上功夫的,就像《玉蒲團》中,未央生做增大手術之前在他書童身上做的試驗??傊X子不拐彎的西方人一定會做出錯誤的判斷,以為是基友的秘密,實際上跟拉丁民族男生婚前由大姐姐把手指點同屬于啟蒙儀式。不管怎么說,這要比新娘把初夜權奉獻給當地財主或其他有權有勢者更為無害吧,別以為那是莫扎特歌劇里的故事,搬到舊上海的《危險關系》里也行得通,財主要娶少妻,報復他的辦法便是剝奪他嘗鮮的機會??蓱z的竇驍也順便成了犧牲品,在美版里,他是未成名的基努里維斯。
繁復豪華的婚禮只有一個功能,不是表現新人有多相愛,而是兩個家族(至少其中之一)有多高的社會地位或多富有的財力。這是家庭的奧運會或世博會,好處是無需更高的部門批準,只要大家長同意即可。至于新人,他們是主演,但他們不是導演,更不是監制。我們小民百姓看豪門大婚,自然關注兩人的妝扮和笑容,樣子有多甜蜜,婚紗有多美麗等等;有錢人會打探他們花了多少錢,由此決定自家孩子的大事應該如何定位,應該請哪個檔次的嘉賓;財經評論員會分析,婚禮主場定在廣州南沙,對于霍家重金打造的開發區會產生多大價值的宣傳效應。應邀參加婚禮的明星,自然都是優秀配角,知道應該擺婀娜的pose,綻放花似的笑顏。房祖名事后訴苦,說他結婚堅決不辦婚禮,可這事由得了他嗎?家庭的興衰需要他扮演一次新郎的角色,權當是吊威亞吧。
明星或其他領域的名人若不辦婚禮,豈不是放棄了一次絕佳的公關機會?中國的婚禮可收彩禮,對于普通人的婚宴來講,基本是有賺不賠的。
我不知道名人的婚禮是否收取比普通人多百倍千倍的紅包,但若是姚晨這個級別的名人,估計都不用新人或來賓出錢,從政府到企業都搶著買單。這就是當名人的好處……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