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無到有,從小到大,觀鳥活動飄洋過海來到中國,民間觀鳥的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勢
在一群黃頭發藍眼睛的外國人中間,林超英十分顯眼,在他身邊的是一群手拿雪茄,身背高倍望遠鏡的英國人。林超英和他們一樣,玩起了閑情逸趣——觀鳥。
獵鳥原本是一種原始的生活方式,但在18世紀中晚期英國貴族們的獵槍下,卻愈漸朝著娛樂化的方向發展。于是,觀鳥活動興起,到今天已經演變成世界上最流行的戶外運動項目之一。
在很多香港人還不知道觀鳥為何物的年代,林超英成為華人觀鳥第一人。
不忍射殺美麗
200多年前,英國社會發生很多變革,城市化和工業化發展,讓很多人逐漸遠離了自然。宮廷里一些有錢有權的貴族階層開始利用一切機會與自然接觸,當時的英國貴族階層流行類似收藏、狩獵和采集的戶外活動,其中一項就是鳥類的狩獵。
在鳥類狩獵的發展過程中,一些貴族逐漸認識到鳥的美麗和可愛,不忍射殺。于是,望遠鏡和運動光學器材開始取代獵槍成為他們接觸自然、親近鳥類的工具,戶外活動中逐漸出現了觀鳥運動。這個活動很快在英國皇家貴族中普及并擴展到商人、中產和時間上比較空余的平民階層。
1889年,英國皇家鳥類保護協會成立并留存至今,目前其會員達百萬以上,占全英國人口的1.7%。
那個年代,手頭寬裕的英國富人可以買一架1894年生產的卡爾·蔡司雙筒望遠鏡;手頭不夠寬裕的平民階層可以買一本觀鳥書。1937年,一本叫做《觀鳥指南》的書正式出版,并在觀鳥愛好者當中很快談論起來,它的售價不像望遠鏡那樣讓人無法親近,至今,這本書已經銷售超過300萬冊。
18世紀晚期,觀鳥活動迅速走出英國進入北歐,并很快在歐洲其他國家擴散開來,之后漂洋過海,傳到美國、澳大利亞,最后到了亞洲。
在亞洲國家,日本首當其沖。之后,英國人將觀鳥活動引入了當時還是英國殖民地的香港。1958年,香港觀鳥會成立,會員全是黃頭發藍眼睛的外國人。
20世紀80年代初,林超英從英國留學回港,他動員港人觀鳥,并成為香港觀鳥會的第一個華人會員。
在隨后的十幾年里,林超英在香港大學專業及持續進修學院主持觀鳥班,成為香港首位教授觀鳥的華人。他還撰寫了數本關于觀鳥經驗和感受的著作,包括《香港及華南鳥類》、《大鋪沼觀鳥樂》和《飛羽神思》。
從香港鳥會的資深華人會員到后來擔任會長,林超英讓華人觀鳥者的數量超過了老外。香港觀鳥會作為一個在亞洲地區蓬勃強盛的環保團體,不僅廣泛參與到本地的鳥類保護工作中,還把視角投向了中國大陸。
上世紀70年代,日本把觀鳥活動帶到了臺灣,1973年臺北賞鳥會成立,1984年9月正式立案為臺灣民間社團,并更名為臺北野鳥會。在經歷很長一段時間的摸索期之后,臺灣民間的觀鳥組織有如雨后春筍般在全島鋪開,各縣和市均成立了野鳥會。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開始,臺灣的觀鳥活動蓬勃地發展起來。
觀鳥活動在全世界盛行,催生了“推車”(英文“twitcher”的音譯)族的誕生,這些被稱之為“鳥瘋子”的人,其人生目標就是不斷增加個人的目擊鳥種數。全世界有9000多種鳥類,看遍所有的鳥類幾乎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推車”族則以此為目標,以苦行僧的方式跑遍世界各個角落向終極目標進發。這正如推車上山,開始輕松甚至小跑,越是接近目標越是步履艱難。
“推車”族的存在客觀上促進了觀鳥旅游產業的發展,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英國開始出現專營觀鳥旅游的公司,其中最知名的是一家叫做Bird Quest的公司,現在這家公司每年組織80多個觀鳥旅游團隊帶著這些苦行僧們前往世界各個觀鳥目的地。目前英國已經出現了5家比較大的觀鳥公司,將“推車”們的足跡推向了全世界。
點燃星星之火
經過一系列醞釀之后,20世紀90年代,觀鳥活動終于漂洋過海來到中國。
1996年,汪永晨,一位熱心環保的記者,在考察了美國的環境教育活動之后,發現美國的環教活動并不是喊喊口號,撿撿垃圾那么簡單,還有很多有趣的活動,其中就有宣傳野生動植物保護知識,甚至于專門去野外看鳥的活動。這種專題性的觀鳥活動給汪永晨很大的啟發,回國之后她便在中國民間環保組織之一的“自然之友”推廣該活動。
同年10月,汪永晨仿照美國鶴類基金會的觀鳥方式,發起中國第一次民間觀鳥活動。從8歲的小學生到70多歲的老人,80人冒雨到北京鷲峰觀鳥。這是可以考證的中國大陸最早的有組織觀鳥活動。汪永晨則成了將有組織地觀鳥活動引入中國大陸的第一人。
幾個月之后汪永晨離開“自然之友”,創辦了另一家民間環保組織“綠家園”,繼續推廣觀鳥。
苦于沒有鳥類方面的專業知識,經人引薦,汪永晨認識了北京師范大學的趙欣如,此時的趙欣如在鳥類研究領域已經小有名氣,出于共同的想法,兩人一拍即合。此后,趙欣如多次帶領“綠家園”成員前往北京郊區觀鳥。
在民間觀鳥活動領軍人物中,趙欣如代表了一個類別,從愛鳥開始,進而專業學習鳥、研究鳥,后來又運用自己的專業知識來推進民間觀鳥活動的發展,在北京觀鳥界,他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
這個成長于四合院里的北京人從小就喜歡鳥,上大學填報志愿之前,他看到了《北京文藝》雜志的一篇介紹中國著名鳥類學家鄭作新的文章,其中提及當時正在國外做研究的鄭作新在美國一家博物館里看到了紅腹錦雞的標本,這是中國特有的鳥種,紅腹錦雞華麗至極,漂亮至極的樣子一下子震撼了鄭作新,喚起了他回中國研究鳥類的愿望。
這篇文章讓趙欣如意識到,原來鳥也是一門科學。隨后,他報考了北師大生物系,并跟隨鳥類學大家鄭光美系統學習了動物學和鳥類學知識,畢業后留在北師大從事與動物學和鳥類研究有關的工作。
趙欣如經常帶著學生到野外觀察,天不亮就去聽鳥叫,根據鳥的叫聲對學生現場講解這是什么鳥,雌鳥還是雄鳥,叫聲的意義是什么等等。在這過程中,他覺得鳥的世界很精彩,觀鳥是一件太高興的事了。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此時的趙欣如想讓更多的人能參與進來,把自己的樂趣與更多人分享。汪永晨與趙欣如會面后,一切水到渠成。
從1996年開始,趙欣如就開始了推廣民間觀鳥的活動,這期間他做了很多事情,包括編寫攝影版的《北京鳥類圖鑒》,這本于1999年出版的鳥類圖鑒是中國第—本攝影版鳥類圖鑒。另一個就是創辦了普及觀鳥知識的“周三課堂”,這個課堂一度被稱之為觀鳥界的黃埔軍校。到現在為止,登上過這個課堂的國內外觀鳥導師已經超過100人,培訓超過5000人次,其中一些學員已經成為各地觀鳥組織的骨干力量。
2004年,在趙欣如和諸多北京業余觀鳥愛好者的努力之下,北京觀鳥會成立。
北京觀鳥會倡導“科學觀鳥,尊重自然”,與趙欣如一直以來所倡導具備觀鳥知識、使用科學手段、循序漸進普及的理念不謀而合。與觀鳥會同年誕生的還有中國觀鳥網。在這兩個非營利性質的平臺上,鳥友們自由交流和討論,更有鳥類學和生態學專家指導,觀鳥高手談觀鳥、攝鳥技術、技巧介紹及佳作展示。
與此同時,國內其他地方的民間觀鳥活動也開始風生水起,一大批注冊和非注冊的地方鳥會涌現,上海、浙江、廈門、廣州、深圳等地相繼出現了觀鳥團體,隨后在福州、成都、武漢、南京等地也成立了觀鳥組織。截至目前,各地鳥會的數量已達到37家。
與不斷涌現的觀鳥組織相左的是,觀鳥人數并沒有預想中的突飛猛進。據不完全統計,中國大陸的觀鳥者不足5萬人,不到總人口的2萬分之一。這其中還有大約一半以上的人是在各類觀鳥推廣活動中偶有涉足的觀鳥者,自覺并能持續參加觀鳥活動的不足2萬人。而熱衷于觀鳥活動并將之作為主要愛好的大約只有2000人左右。這2000人多是各觀鳥組織的成員,他們常自稱“鳥人”,相互之間引為鳥友,大多活躍在本觀鳥組織的論壇,主要樂趣是三五成群相約到野外去觀鳥或拍鳥。
2001年,由觀鳥者創辦、并以國內觀鳥者為主要讀者對象的季刊《中國鳥類觀察》創刊,目前已成為中國大陸影響力最大的觀鳥雜志;2002年,中國內地第一次全國觀鳥賽在湖南岳陽東洞庭湖舉辦;2005年,中國鳥類學會成立觀鳥專業委員會;2006年,全國觀鳥組織聯席會議在成都舉行……這一系列具有節點性質的觀鳥界事件的發生,昭示著中國民間觀鳥的星星之火已經形成。
正如趙欣如所言,中國的觀鳥活動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甚至現在還能走出國門到國外去交流,這就是一個成功。
觀鳥旅游看起來很美
11月18日,成都人唐軍正奔波在觀鳥旅游的途中,由他的旅行社接待的一個英國觀鳥團此刻正在鄱陽湖觀鳥。從1999年開始接觸英國觀鳥旅游團,到2004年自己開旅行社專門做觀鳥旅游,唐軍稱得上國內最早接觸和進入觀鳥旅游行業的人。
1999年,在旅游社行業摸爬滾打多年的唐軍第一次接觸到英國BirdQuest觀鳥公司組織到中國的觀鳥旅游團,作為旅行社的常規導游,唐軍負責安排他們的食住行游購娛。此時的他還是個“鳥盲”,很好奇為什么這些人大老遠跑來不看文物古跡、名山大川,反而只對鳥情有獨鐘。
在觀鳥團架設的單筒望遠鏡里,唐軍第一次感受到鳥類世界的豐富多彩。這些鳥姿態各異,或俏麗或可愛,羽毛或色彩繽紛或樸素低調,這些都給唐軍很大的震撼,單筒望遠鏡里的鳥類有著肉眼看不到“漂亮”。BirdQuest公司每年都會在固定時間帶觀鳥團來中國,都由唐軍負責接待。
2000年一個偶然的機會,唐軍接待了香港鳥會組織的西藏阿里地區觀鳥團。團里有一個戴著眼鏡、干干瘦瘦的老人——他就是被稱為香港“觀鳥先驅”的林超英。在唐軍眼里,他是一個天文地理、動物植物無所不知的“大家”。
20多天,唐軍有幸跟林超英同乘一輛車,林超英淵博的鳥類知識以及對鳥類的認識、看法讓唐軍折服了,唐軍的眼前被打開了一個異常豐富多彩的鳥類世界。此時的唐軍在心里萌發了要自己去觀鳥的想法,而如果能搭配上自己的專業,做觀鳥旅游就更好了。從那以后,做觀鳥旅游的想法就在唐軍的心里生根了。
這顆種子真正萌發是在4年后的2004年。經過精心準備,唐軍的觀鳥旅游公司成立了,到2012年已經達到150多人的年接待規模。
時至今日,唐軍的生意越來越紅火,他告訴記者,自己的生意很好,基本處于飽和狀態,因為專業人手不夠,每年還會推掉很多團。
高端旅游代名詞
但是這8年間,唐軍的旅游公司卻從未接待過國內的觀鳥旅行團,他的客人100%都是外國人,其中絕大部分來自英國。
除了是觀鳥公司的小老板之外,唐軍還是成都鳥會的副理事長,多年在觀鳥圈子的摸爬滾打,他對中國觀鳥旅游的發展有很清晰的認識。在他看來,觀鳥旅游在中國還停留在看起來很美的階段,普及和推廣可以用“路漫漫其修遠兮”來形容。
在諸多制約的因素中,觀鳥導游的問題首當其沖。“鳥導”是觀鳥旅游中至關重要的一環,一個稱職的“鳥導”不但要對國內外鳥類分布情況了如指掌,還要能辨識足夠多鳥種。到目前為止唐軍能辨識的鳥種在700種左右。同時,如果要接待國外的觀鳥團或帶領中國的觀鳥團走出國門,外語水平是必要的。另外,作為鳥導,首先必須是一個導游。層層條件篩選下來,在唐軍眼中,中國目前可以被稱之為鳥導的人不超過10個,這在偌大的中國確實可以用鳳毛麟角來形容。
鳥導收費高昂,也將一些追求經濟實惠的旅游者阻擋在了觀鳥旅游之外。唐軍介紹說,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觀鳥都需要支付導游很高的費用,這個費用在歐洲是300美金~400美金一天,即使是在印度這類不發達國家也要150美金~200美金一天,在中國真正稱得上的“鳥導”的收費也在每天1000元~1200元人民幣。
稀缺的鳥導數量和高昂的收費,成了中國觀鳥旅游普及化途中最大的障礙,但是困難還遠不止于此。對一些旅游者而言,高昂的裝備費用也讓一部分旅游者對觀鳥旅游可望而不可及。
觀鳥活動一般要配備單筒和雙筒的望遠鏡,如果要拍鳥的話還要配備專門的相機與長焦鏡頭,現在配置稍微好一點的單筒和雙筒望遠鏡的價格在4萬元左右,一個精度達到拍鳥水平的相機與鏡頭價格也在3萬元以上,對旅游者而言,這是一筆不小的前期投入。
此外,中國目前還沒有那么多狂熱的“推車”,這個市場還不足以將中國的觀鳥旅游產業推動起來。
在唐軍看來,觀鳥旅游絕對屬于高端旅游,而高端旅游的發展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這些因素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