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楊冠雄：海南島，讓生態旅游做主導

金融政策創新、國際購物中心、博彩試驗田是海南建設國際旅游島打出的3張名片，但它們分別都比不過上海、香港、澳門。那么，海南要建成世界一流海島休閑度假旅游勝地，其最值得借重的是什么呢

當前，海南省正在積極推進國際旅游島的建設，國人對海南的關切程度越來越高了。在其發展已提升到國家戰略高度的今天，大家都非常期望它好好利用自身所擁有的得天獨厚的條件，實現建設世界一流海島休閑度假旅游勝地的目標。

近日，我們有機會采訪了我國著名旅游地理學者楊冠雄，他曾在中國科學院地理研究所（今為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長期從事過區域與旅游發展研究，其后又曾擔任海南省國土環境資源廳副廳長。他表示，若海南以現代生態理念 主導旅游開發建設，將生態旅游作為旅游發展的主要方向，相信它是完全有可能躋身世界著名旅游區之列的！

將生態旅游當作重要抓手

《中國生態旅游》：聽說幾年前您曾為三亞一所大學開講一門新課程——《生態旅游學》，每周在三亞與海口之間往返奔波，您這么做究竟是為了什么？

楊冠雄：海南能夠成為最受當今國內游客向往的一個旅游區，主要在于它擁有至今尚稱整體上保存比較完整的優美熱帶生態環境作為旅游的總載體。這可是它的一張王牌啊！

在海南推進生態省建設后，我一直都在想著一個問題，即海南的旅游開發建設要是都能按照生態省建設的要求來推進，讓海南的整體環境氛圍始終都能夠像《請到天涯海角來》那首歌那樣，給人以一種自然、清新、親切和輕松的美好感受，該有多好啊！

巧得是，幾年前，三亞學院旅業分院要開設《生態旅游學》課程，院領導聽說我是旅游地理學者后，便特意請我給予幫助，這是個探索生態旅游的好機會。

生態旅游是個很好的概念。但它一直都被僅僅理解為一種旅游活動，即到自然保護區等自然界當中去旅行，以便認識保護環境和當地社區文化的重要性并為其提供必要幫助等。由于這種理解具有很大的局限性，要想把它推廣開來，其難度顯然是很大的。我認為，社會發展到了今天，我們有必要與時俱進地對它作一個全新的解讀，使其能夠比較容易地得到社會各方面的認可，并在發展旅游中得到廣泛的應用。

通過教學所作的探索，我覺得，應該讓生態旅游理念延伸到旅游的開發建設、經營管理、旅游行為等主要環節當中；同時又讓旅游對象擴展為將自然生態景觀和人文生態景觀兩者都包含在內，那么，它在旅游發展當中便可以發揮主導的作用了。鑒于海南發展生態旅游的條件得天獨厚，若是能夠按生態旅游理念來推進旅游發展的話，其發展前景無疑將是十分廣闊的！

值得欣慰的是，我所作的探索現已開始發揮一些效用了。例如：海南當下知名度很高的呀諾達雨林文化旅游區為了進一步的發展準備修編總體規劃，已邀請我幫助進行具體的策劃、指導和把關；省里準備設立生態旅游發展基金需要有理論上的依據，采用了我的《關于海南省大力推進生態旅游發展的若干意見》一文；眼下我還應邀率領專家團隊為瓊海市打造萬泉河文化生態旅游帶進行策劃研究等等。

《中國生態旅游》：您是怎么會想到海南要以生態旅游來主導其旅游發展的？

楊冠雄：在海南1999年推進生態省建設之后，已有許多旅游開發建設都在朝著生態旅游方向做出了努力。其中比較突出的例子有呀諾達熱帶雨林文化旅游區、海口火山群世界地質公園、大小洞天和興隆熱帶花園等。

然而，海南的旅游開發建設也出現了不少的不當或者失誤。例如有一個大型旅游度假區，在建成一大批高檔旅游度假賓館上是成功的，可是由于擠占沙壩以及公共入海通道等卻引發了不少問題，而對當地少數民族文化的處理也留下了無法彌補的遺憾。

又如有一個大型旅游景區，大部分建設都做得不錯，但后來因利益驅使而突破規劃進行了大量旅游住宿設施建設，造成了旅游文化與宗教文化的對立。再如有一個大型休閑旅游區，其建設盡管帶來了可觀的效益，然而，其獨特的生態卻已不復存在。還有一些旅游區的開發建設，由于沒有照顧好當地社區居民可持續發展的需要，所留下的難題不少……

所有這些，都與生態旅游理念的嚴重缺失有關。這就是促成我主張海南要以生態旅游主導旅游發展的一個重要原因。

展現本土人文魅力

《中國生態旅游》：在您看來，海南現階段的旅游開發建設最應該著力的是什么？

楊冠雄：一直以來，海南都按“椰風海韻”思路推進旅游開發建設，成效是很不錯的。但海南今后要想建設成為世界一流海島休閑度假旅游勝地，僅靠椰風海韻是不夠的。有鑒于此，在去年舉辦的博鰲旅游發展論壇上，有人便提出了海南要有本土元素的主張。

其實，椰風海韻主要是針對國人而提出的，因為我們的國人大部分都居住在遠離海洋并且又遠離熱帶的內陸。海南要提升為世界著名旅游區，其所能起的作用便明顯有限了。因為與典型熱帶地區相比，海南這方面的優勢并不突出。因此，海南在原有基礎上，最應該下大功夫的，就是要讓其獨具特色的人文景觀得到充分的展現。這是關鍵所在！

遺憾的是，在海南，許多人至今仍然不大重視維護和利用本地人文這個的元素。二十幾年來，海南的旅游開發建設基本上都一頭沉地壓在了濱海型的自然景觀上，其他類型的景觀、特別是人文景觀都很少受到注意。相應的開發建設更是為數寥寥。即便有，也是淺嘗輒止，讓人覺得變了味兒。更有甚者，竟大肆引入一些與本地人文不相協調的所謂外來文化。還有一種情況也時有發生：在項目的建設中，有人甚至視當地的人文景觀——包括具有典型特征的農村居民點以及鄉村生態等在內——為障礙，毫無痛心地將其鏟除掉。

傳統文化保護和利用并重

《中國生態旅游》：從您的具體實踐中，能否談談國際旅游島建設應當怎么對待海南本土文化的問題？

楊冠雄：問題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人們對海南文化缺乏應有的認識所造成的。若干年來，不時都會聽到有人指責 “海南是文化沙漠”，這完全是一種偏見或者是無知。

海南是由歷史上四大世居民族組成的移民社會，它本身就是一種文化存在；而由這個社會創造出來的各種表現形式，包括物質和非物質的在內，更是一種文化存在。所有這些，當然都屬于海南文化之列。由于地理環境十分特殊——孤懸南海又地處熱帶，并與東南亞地區為鄰——海南文化不僅內涵豐富多彩，歷史更是獨具特色。

有人對保存傳統文化是頗有些反感的，指責這將會使經濟建設受到不利的影響、甚至是將會阻礙經濟的發展。這種觀點是有悖于科學發展觀的。

對于兩者的關系，關鍵是怎樣對待的問題。傳統文化與現代化發展并不存在絕對的矛盾，只要找到平衡點，把兩者都處理好了也并不太難。比如韓國，它經濟發達了，傳統民族文化也能很好地保存了下來。其他國家和地區這樣的例子也很多，都很值得我們借鑒。

我認為，在保護、發掘、整理和利用傳統文化上，社會各方面都給予重視是很有必要的。但政府應負主導責任。在現代化建設迅速發展的今天，國家加大對傳統文化進行保護和利用的力度，是關系著中華歷史文明能否得到保存和弘揚的大問題。海南亦是如此。

我覺得，當今人們對自己的文化和特色都缺乏重視，與有人一味追求外來文化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那些號稱旅游名城的城市，現在幾乎清一色的高樓林立，游客實在不容易找到這些城市所應有的特色和風格。即使是那些有幸被保留下來的景區和景點，如今也被高樓不斷擠逼、甚至有淹沒之虞。北京、上海和廣州等大城市是如此，海南島難道也要這樣嗎？不妨設想一下，海南要是到處都聳立起由鋼筋水泥建造的“森林”景觀，屆時它真的還能稱得上是世界一流海島休閑度假旅游勝地嗎？

讓農民分享建設成果

《中國生態旅游》：據了解，近年來您對鄉村旅游也有比較深入的研究，請您談談鄉村旅游如何與生態旅游結合。

楊冠雄：我曾經寫過一篇《利用海南鄉村旅游特色 進一步推進城鄉一體化》的文章，通過探索生態旅游問題，我發現海南的鄉村旅游也應當屬于生態旅游的范圍。這是因為海南有許多農村，作為由歷代移民形成的一種人文生態，本身就是一種很有特色的生態存在。與此同時，它們往往又都與當地的自然生態很好地融合在一起——這種情況在海南東部地區尤其突出，從而展現出了一種很獨特的復合型生態存在形式。而其人文生態因移民的來源、進入的時代和居住環境等的不同，所展現的傳統文化存在形式也有著許多不同的特點，差異性十分明顯。由于兩者的疊加，這自然就會讓人更加感覺到海南的這種復合型生態的繽紛多彩了。

由于海南長期以來主要是一種農耕的社會，本土文化的主體主要都分布在廣大的農村中，因此，如果能夠把鄉村旅游做起來，將會形成一種保護、發掘、整理和利用海南本土傳統特色文化的宏大工程。鑒于海南擁有得天獨厚的鄉村旅游發展條件，如果能夠在推進國際旅游島建設中同時抓好一大批鄉村旅游建設，相信一定能打造出一個非常有特色和魅力的世界海島旅游大品牌來的。

另外，鑒于廣大農村僅靠農業很難改變其貧窮落后狀況，如果政府能夠引導和組織他們把鄉村旅游發展起來，讓農村經濟從單純的農業生產轉型上升到旅游服務加農業生產的復合型經濟，無疑會大大加快其發展步伐，使農民也可以真正分享到國際旅游島建設帶來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