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山水 不城市

1990年，科技界的前輩錢學森教授提出山水城市的理念。他說：“我設想的山水城市是把微觀傳統園林思想與整個城市結合起來，同整個城市的自然山水結合起來。要讓每個市民生活在園林之中，而不是要市民去找園林綠地、風景名勝。所以我不用‘山水園林城市’，而用‘山水城市’。”

這是充滿智慧的遠見。山水城市，水是依托，離開水，也就沒有山水城市，所以對水要予以特別的關注。

遠古的山水情結

遠古，有了私有財產之后就有了交換，這種交換的場所就是市，市的擴展就出現了初期的人群聚落。相傳“伯益作井”，伯益是跟隨禹治水的人，我國用井的歷史悠久。《史記正義》說，“古未有井，若朝聚井汲水，便將貨物于井邊貨賣，故言市井。”這就是“因井為市”、“處商必就市井的道理”。由人群聚落發展為城市，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人在與水的相處中，摸索出建設家園和城市多方面的經驗，逐漸形成了城市與水的密不可分的關系，包括解決日常生活用水， 防止和排出環境中多余的來水或積水，保障水運通道以及改善用水狀況等。于是，我國古代城市有了一套基本固定的城市建設模式，即城墻及其外側環繞的護城河組成的城池；由水源—引水工程—城池—排水工程—排水受水水域組成的城池系統。城市和山水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實踐山水城市要重視中國城市水利史的傳承。

城市的園林情緣

我國西湖很多，水量豐富的南方西湖數不勝數，就是水量不甚豐富的北方的一些城市也有西湖。宋代著名文人蘇東坡在地方為官時曾修建過三個西湖，這就是杭州西湖、惠州西湖和潁州西湖。它們共同的特點是都在城市的西面。我國多數地方的地形都是西高東低，水域位于城市的上游，水就可以自流入城。西湖多數都有供水的功能，既方便了居民的生活用水，又可以灌溉田園草木和農田，改善環境。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西湖保存至今的都已演化為獨具特色的園林，其中杭州西湖等已成為聞名中外的頂級風景園林，它們依托的城市多數成為環境優美的宜居之地。

蘇州城始建于春秋時代，吳國建都之始就是水陸并重的水網城市。隋代，曾經遷城址于西南方的橫山下，但新址的自然和經濟條件都遠不如舊址，顯然這是就引水、排水和交通等方面的水環境所做的比較，于是只好又遷回原址。蘇州是宋平江府城，保存至今的宋代文物《平江圖碑》所刻就是當時詳細的城圖，我們對照此碑和1949年前后的蘇州城圖，或上溯到春秋時吳城的記載，會發現城市河網、街道以及一些代表性建筑位置基本一樣。這種“千古不變”的城市沿革的根本原因，就是作為城市骨架的水網所起的作用。蘇州的城市水網布置充分利用了水源、地形與周圍的聯系等條件，使其達到了難以改易的程度。水網創造了城市的繁榮，也給居民帶來了舒適和美麗的環境。

平城坐落在今山西大同市偏東，是南北朝時北魏的都城。據《水經注》記載，該城“水夾御路”， “弱柳蔭街，絲楊被浦”，“長塘曲池，所在布濩”。 城市“北被方嶺，左右山原，亭觀繡峙，方湖反景，若三山之倒水也。”少水低溫的北方小城也有如此靚麗的山水。

集美麗的景觀、深刻的內涵和舒爽的氛圍為一體的中國傳統園林，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典范，是千百年來人們對生活環境所追尋的仙境和夢境。錢學森主張，山水城市必須將中國古典文化傳統與外國先進的文化和建筑技術結合起來，將傳統和未來結合起來。中國城市的山水情結和園林情緣正是山水城市的歷史淵源。山水城市不是夢，它曾在歷史中隱現，也會在現實中實現。

水是山水城市的魂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水是生態世界最活躍的因素，它在自己的不終止的循環過程中，在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季節滋潤了千姿百態的生態世界。山水城市，可以無山，但不可以無水。山水城市中的山，不一定是一般意義上的山，而是與水相搭配的土，因為無自然山嶺的城市也可以有環境意義上的山水，水是山水城市的魂。

傳統的水利致力于防洪、灌溉、排水、發電、城市工業供水、水土保持、水運水產等國民經濟諸項事業。近年來，與時代進步相協調，水利部門對城市供水和城市河湖整治做了大量工作。進而開展了水利風景區的建設，其中城市河道型水利風景區為改善城市環境作用顯著，受到居民一致好評。這方面的工作，如果與相關部門充分協調與合作，將會為山水城市建設開辟更好的前景。

錢學森所指山水城市的實現需要多學科多部門的共同努力，包括建筑、水利、環境、管理和美學等作為支撐，水是依托和保證，責無旁貸。我國幅員遼闊，自然條件千差萬別，建設不同特色的山水城市條件優越，但就水利條件講也有許多制約的，必須謹慎對待。

山水城市的用水規模一定要統籌規劃。我國北部和西部，降水少，有些地區水資源缺乏，無法得到水源保障的地方就不要建，山水城市的規模和用水方式都要依據水資源的承載能力而定。

天然水系和水域，具有自然山水的風貌，建設山水城市要予以充分的尊重、保護和利用，實在需要改動，必須由水主管部門進行專門的評估和規劃設計。

防洪問題不可小視。山水城市要做好防洪規劃，巧妙地利用工程措施和非工程措施，既防止水害，又豐富了景觀。

保護山水城市環境，首要的工作是保護水環境。要保證有源有流，引、泄通暢。山水城市是美的，既有直觀之美，又有內涵之美，還有氛圍之美，其中水景觀、水文化和水環境是最敏感的部分，絕對要防止污染，杜絕濫用。

文化古跡是不可再生的寶貴資源，涉水的文化古跡現已為數不多，在山水城市的保護中尤其值得珍視。保護原始風貌，不可隨意拆建，不可濫用水體和水面。

時代進步的產物

我國戰國初期的哲人曾說：“食必常飽，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麗；居必常安，然后求樂。” 意為人們的溫飽問題解決之后，就要求美、求麗、求樂，就要提高生活質量，包括生活環境質量，改善人居條件。哲人的這一論斷的正確性，在歷史的發展中得到證實，在現代社會實踐中正在得到驗證。山水城市的提出正是當今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時代的需要，所以說它是時代發展的產物。

建國60多年來，我們開展了大規模的水利建設，作為國民經濟的基礎設施，為社會發展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作出了貢獻。運用好這些設施，也會對山水城市的建設提供必要的保證。

我國歷史上，最美的山光水色，園林風景，為皇家所有；后來出現的私家園林屬于官商豪富，是為少數人所享有。現代的山水城市與之根本不同，是廣大居民的共同家園。社會共有部分的資源，由大眾共享，其公益性必須得到保證。這是社會的進步。

城市居民，為改變已有居住條件的不足，要建設山水城市；廣大的農村人口，溫飽問題解決之后，也要告別傳統居住家園，向現代城市靠近或同化。農村環境淳樸自然，建筑標準低，但環境標準要提高，亦必然會通過與城市不同的途徑接納山水城市的理念，殊途同歸，以減少城鄉差別，實現社會公平。

（作者系中國水利學會教授級高級工程師；本文圖片由水利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