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到過圣米歇爾山，就等于沒到過法國

學會通過自然力量恢復自然景觀，在開發利用或整治時都盡量減少對原始自然景觀的破壞，是法國世界遺產保護工作的精髓

在法國，你會常聽到一句俗語，說“沒到過圣米歇爾山就等于沒到過法國”。的確，除了埃菲爾鐵塔和盧浮宮以外，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是領略法國自然人文風光的必到圣地，榮列法國第三大游客目的地，是歐洲最著名的景點之一。據統計，每年大約有350萬游客涌入此游覽觀光。1979年，圣米歇爾山申遺成功，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2007年又加上其海灣，成為世界自然與文化雙遺產。

截至2011年底，法國共有世界遺產37項，僅比我國少4項，在各國世界遺產數量排名中位列第四。

天生麗質

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位于法國西部沿海，地處諾曼底半島與布列塔尼半島之間，隸屬下諾曼底大區。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之所以成為世界遺產正是因為其獨特的自然和文化要素的完美結合，具有自然與建筑獨一無二的美學價值。據測量，遺產核心區面積6550公頃，緩沖區面積57510公頃。

在諾曼底與布列塔尼之間有一片廣袤的海濱沙灘，沙灘中央孤零零聳立著一座由堅硬的花崗巖構成的小島。幾千年來，圣米歇爾山高達80米的懸崖峭壁頑強地抵抗著海風與海浪的侵蝕。這里的潮汐是世界上最迅猛的潮汐之一，其幅度超過12米。漲潮時洶涌的波濤以驚人的速度，如同萬馬奔騰，直奔巖島懸崖腳下；退潮時，海水緩緩退去，沙灘重新露出，一馬平川。三條小河在沙灘上“泛濫”，灰色的泥沙給這里的景觀更增添了迷幻的色彩。在海潮淹沒不到的沙地上，一些耐鹽堿的草本植物入侵，形成“海邊牧場”。每日潮漲潮落，景色變幻無窮，“海上仙山”奇景令人驚嘆不已！這就是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的魅力。

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不僅自然風光優美，而且人文景色也非常好。被譽為“西方奇跡”的一座哥特式本篤會修道院就矗立在這小島上，是專為紀念天使長圣米歇爾而建的，修道院周圍則是一個村落。在流沙、天空和海水的襯托下，修道院儼然是一座雄偉的城堡，其高度幾乎達到160米，是中世紀基督教文化最重要的代表之一。

這座修道院建于11～16世紀之間，是非凡的技術和藝術杰作，巧妙地依山拔地而起，完美地與周圍獨特的自然環境渾為一體。雄踞懸崖頂端的修道院尖塔直指藍天，給祈禱增添了宏偉的氣勢。同時，諾曼底的建筑技術得到了進一步發展，木材和巖石巧妙地結合給建筑物提供了可靠的堅固性，哥特式回廊滿足了空間、光線和美感的要求，使得這項比羅馬式起步晚的建筑技術獲得了空前的成功。

然而，不幸的是，從16～19世紀，這些建筑漸漸遭到毀壞。19世紀的浪漫主義學派作家和游客們重新發現了修道院，而這鬼斧神工的建筑使他們驚嘆不已的同時，也開啟了當地旅游業的興旺。1874年圣米歇爾山成為“歷史遺跡”并在毀壞中重生。經過精準和仔細的修復，著名的哥特式尖頂在海島上重新屹立。同時，宗教生活也恢復了生機。這個修道院也是一座城堡，成為上帝、修道士和朝圣者樂土的千年見證。

也曾飽受摧殘

與世界上所有海灣一樣，圣米歇爾山周邊的海灣正在遭受著沉積物填埋的摧殘，并且由于鹽堿草本植物的入侵，沉積速度一日勝似一日。而這些自然過程正是因為受到了人類活動的廣泛影響，如圍海造地、修建大堤道路、建設沙灘停車場、修筑河流大壩等，而喪失了景觀的部分魅力。

其實，人類對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的開發利用工作已經持續了兩百來年。從19世紀在海岸圍海造地到1960年代庫斯隆河上的大壩建設，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整體的自然狀況不斷地受到人類活動的廣泛影響。1856年正式通過的筑堤工程主要采取了沿海岸圍海造地的方式，這使得幾千公頃的海灣變為陸地。與此同時，為了滿足防洪和游客旅游觀光的需要，當地實施了多次開發利用工程，包括修建大堤道路、建設防潮大壩等，這些人為因素給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帶來了一系列的問題。在人與自然的共同作用下，作為世界遺產的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所特有的“島嶼與海洋”獨特景觀正在逐步喪失。

而破壞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島嶼與海洋”獨特景觀的始作俑者源自于一系列入海河流整治工程的修建。為了控制海水向庫斯隆河不斷上溯入侵的趨勢，使蓬多松村免遭洪澇災害的危害，1856年到1858年的兩年中，當地對庫斯隆河進行了渠化工程，百年后又在該河上建設了大壩。然而，大壩閘門自動關閉了海水的流入，降低了海流和河流的沖刷能力，從而造成了庫斯隆河沿岸鹽堿草地的蔓延和圣米歇爾山周圍航道的泥沙淤積。

建設大壩影響了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島嶼與海洋”獨特景觀，而大力發展觀光旅游業，更是加速了其受破壞的步伐。

為了使游客更便捷地到達景點，僅一年的時間，當地就修筑了一條由大陸通往圣米歇爾山島的大堤道路，并在大堤上建設了有軌電車。正是這座大堤，改變了沖積沉積物的特性，使得島嶼被潮汐平原和沼澤地包圍，破壞了該遺產原生態的“海灣島嶼”特色，而這條道路直到今年4月28日之前一直是通往圣米歇爾山唯一便捷的通道。

通過這唯一便捷的通道，大量的游人開始涌入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尤其是近年來，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年均接待的游客有近350萬人次。為了適應旅游業快速發展的要求，海灣的魚、貝類產業和牧場采取了集約化經營的方式，這對海灣環境已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響，而不對游客數量進行限制更是加劇了這一影響。50多年來，建在圣米歇爾山腳下的停車場日漸逼近景區，其范圍也不斷擴大，日益加重的汽車尾氣污染，使得“海灣島嶼”景觀的特性發生了重大的變化，而這種影響很難在短時間內得到修復。

另外，近年來隨著可再生能源的利用，海上風力發電塔建設的迅速發展，也對遺跡景觀美感產生了潛在的影響。

對此，2011年世界遺產委員會評估報告指出，針對近年來風力發電塔可能對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自然景觀產生不可逆轉的潛在影響的情況，要求推遲可能產生景觀視覺影響的所有已批準和正在批準的風電項目，等待2012年世界遺產委員會第36次會議的評估結果，并且要求法國向世界遺產委員會提供所有風電項目的細節，包括風電塔的高度、位置，風電區劃等。

亡羊補牢

鑒于30多年來度假游客數量大規模持續增長對旅游目的地的社會系統和生態系統所造成的負面影響，世界旅游組織大力提倡和推進可持續旅游，強調要尊重自然，要求旅游活動在促進經濟發展的同時盡可能降低對當地居民生活的干擾。目前，這種可持續旅游已經在發達國家和地區開始實施，并積累了一定的經驗，而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地區近年來的發展就是可持續旅游的一個典型案例。

作為世界遺產明珠，曾被稱為“海上仙山”的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由于過去不合理的整治利用，使得海灣泥沙淤塞的情況變得越來越嚴重，海洋特性逐漸消失，陸地不斷鹽堿化，“島嶼—海洋”特色在逐漸喪失。而大量游客的涌入，更使該遺產面臨消失的危險。

來自國際專家組的研究表明，如果不盡快采取措施，到2040年，圣米歇爾山周圍及其海灣將被泥沙淤塞，被野草包圍，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如何在不禁止游客進入的同時，更好地拯救和保護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是遺產所屬國和當地政府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為了避免上述情景的發生，更好地保護世界遺產，促進旅游資源的可持續利用，法國政府實施了一系列綜合整治工程和科研項目，努力使其恢復成名副其實的“海上仙山”。

這一系列綜合整治的工程和科研項目得到了社會各界的支持，早在上世紀70年代，一些學者和有識之士就已經開始研究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的整治問題，并提出了建設性意見，這為整治工作積累了大量的基礎資料和科學論據。

1995年，時任法國總理的巴拉杜爾宣布正式啟動綜合整治工程，由此開啟了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的全面規劃改造工作。2005年整治工程開始實施，預計10年后全部完工。據估算，這項工程的預算費用竟達1.64億歐元。為此，項目所在區域的地方聯合會提出將該項目列入國家參與的合作計劃并得到了通過。由此，在國家財政預算的大力支持，相關地區以及相關水務局、歐盟有關委員會的傾囊相助下，包括水利和大壩建設、環境保護、交通、旅游等各類項目的綜合整治工程開始進入了實操階段。

新的綜合整治工程首要目標是通過海灣整體的水利工程項目建設，重現圣米歇爾山的海洋特征。而且，要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的有關世界遺產的標準，重新認識確定景觀特征，讓到此的所有游客都能看到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作為“海上仙山”的原始光輝風貌。

因此，這項工程的核心思想就是利用海洋水流沖刷的自然力量糾正當前淤積、野草蔓延、景觀退化等問題，重建和保持圣米歇爾山周邊約1公里的區域景觀。

而重建和保持圣米歇爾山區域景觀遇到的第一個難題就是大壩，既要允許海水上溯填補庫斯隆河水，在上游形成一個天然沖刷水庫，使河口不再束縛在一個狹窄的區域，還要使海流在海底形成沖刷，以便沖走圣米歇爾山周圍航道的沉積物。為此，只能拆除舊壩，建設新大壩。

區別于舊壩的防洪作用，為了能夠以自然流水力量清除圣米歇爾山體海岸帶因停車場建設妨礙水流循環而形成的約300萬立方米的淤沙，疏浚河床，新大壩將建在入海河流（庫斯隆河）更上游的4.7公里（離河口）處。該項工程開始于2010年，預計10年內完成。

對于大堤道路，也只能采取拆除的辦法，新建一座步行橋代替舊大堤來連接圣米歇爾山島和陸地，使所有游覽者能夠通過步行橋到達景區。這樣，可以大大減輕汽車尾氣污染的風險，從而使該遺產充分增值。隨著大堤道路的拆除和橋梁的建設，原來舊壩所在的區域將形成一片被水淹沒的廣闊開放空間，這不僅有利于沖刷圣米歇爾山周圍的沉積物，阻止野草蔓延到山腳下，而且，因為這片廣闊的水淹區域是重建圣米歇爾山四面環水“海灣島嶼”原生態特征的標志，拆除舊大堤則將完美提升這里的景觀質量。

至于停車場，為了使目前停車場占據的沙灘恢復到自然狀態，新的綜合整治工程計劃在遠離圣米歇爾山2.5公里的陸地上修建一個新的停車場，使所有游覽者的車輛停在陸地上，而不是圣米歇爾山腳下周圍的區域，然后游客通過步行或乘坐公共交通擺渡車到達圣米歇爾山。新停車場占地45公頃，能夠提供4200個車位，據悉，目前新停車場已經完工并正式投入使用。

他山之石

2012年人行便橋和新停車場正式啟用，從此，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旅游翻開了新的一頁。

根據新的綜合整治工程的規劃，工程完工后，以前被停車場和大堤道路占據的沙灘將重新回歸自然狀態，圣米歇爾山將重現真正的“海灣島嶼”景觀。誠然，停車場外移遠離景點延長了步行路程，而目前往返擺渡交通工具的載客量又有限，確實給游客帶來了一些不便。但是，如果游客能真正走進圣米歇爾山，就會發現這長途跋涉確實是有價值的，一步一個腳印換來的是景觀質量的極大提高，“海上仙山”的美景也得以重現，難怪此項工程會得到廣泛的贊譽。

這項新的綜合整治工程首先得益于前期的科學研究、認真評估工作。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位于大陸和海洋之間，具有獨特的自然特征，擁有珍貴的和多樣化的生態系統。對此，法國在整治工程實施前進行了大量的高質量的科學研究。

1998年，法國面向整治對象啟動了10個環境調查項目。為了進一步了解整治工程對海灣環境的影響，法國還專門啟動了環境影響評估項目，保證工程完工后不會對環境造成長期的負面效應。與此同時，新的綜合整治工程中對動植物環境和區域保護的持續研究也列入了歐盟相關計劃指南。

除工程前期研究之外，新的綜合整治工程還對遺跡價值、游客管理、遺跡自然景觀特征、交通等方面進行了長期的研究。

不僅如此，新的綜合整治工程還通過步行橋建設和限時擺渡車的運行，適當限制旅游旺季的游客數量，以便減輕對遺產的旅游壓力。同時，當地還建設了國際互聯網網站、遺跡博物館，加強宣傳。目前，本篤會修道院中有三個房間已作為遺產博物館，主要用于展示遺產的歷史、動植物和自然景觀，以及該地區傳統的社會經濟活動。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圣米歇爾山及其海灣所走過的曲折道路對我國世界遺產的保護工作也有很大的借鑒意義。

在開發景區時，要盡量降低對自然環境的人為干擾，保持其獨有的自然魅力，是世界遺產保護和可持續利用的關鍵所在。

學會通過自然力量恢復自然景觀，在開發利用或整治時都盡量減少對原始自然景觀的破壞；在資金投入方面，要積極尋求以國家投入為主、多樣化遺產保護整治資金為輔的融資方式；加強科學研究和管理，促進地方經濟、旅游持續發展與環境保護的良性互動，為遺產保護和可持續利用提供堅實的科學基礎；加大宣傳力度，通過互聯網、媒體等多種手段，對遺產價值進行宣傳，使公眾了解遺產，自覺保護遺產。

（劉慧系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研究員；蔡宗夏系法國奧爾良大學地理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