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太相信愛迪與南施在一起,可是他們的確成了一對,單看愛迪的手不斷在南施厚實的背上摸索時,那種愛意的流露,我們也只得接受;再看到南施的臉上煥發紅潤的光彩,我們也就承認那是再也不能改變的事實了。
愛迪很瘦小,近年來身體漸蝦曲,孤單的游走,心事重重,就算在我們一群人中,熱熱鬧鬧的談笑,他還是顯得寂寞。他對自己沒多大的信心,有一次他提議吃完飯后去看電影,他說去看《情迷高跟鞋》,有人說:“哇!三級片?!薄皭鄣希瑳]想到你也那么浪漫?!贝蠹乙缓宓恼f好去了,到了戲院門口,他突然拋下一個莫名的理由,就離群而去;沒有人會去挽留他,大家忙著掏錢買票。
我們并不討厭他,他是我們的一分子,什么活動我們都叫他,他也出席,然而他未必能玩,無論上車下車他往往殿后。
愛迪只有五十公斤,五尺三寸高,如果是女孩子,倒是標準身材,可惜是個男子,未免太輕量級了。南施就不同,南施少說有七十公斤,五尺六寸高,她喜歡穿襯衫和緊身褲,襯衫又往往是鮮艷的色彩,紅的、紫的、花的、熱鬧的顏色。因此我們一班人聚在一起,都以南施為目標,例如在地鐵站,人那么多,要找我們那一堆人,只要找到南施,就找到根據地。盡管南施這般大型,她只要一開聲,那聲音是迷人得緊,富有濃厚的感情,與她談電話不被她醉死才怪。我們認識她的時候,就是被她那聲音給吸引了。
那次是吳仙的服裝設計在七曲橋展示表演,我們去捧場。未開場前到后臺去看看,吳仙的服裝老實說不怎么樣,只是因為他配色大膽,例如一件長至膝的上衣,用四幅不同顏色的布湊成,背后色彩調動,下身左腿金色、右腿銀色閃亮褲子;由于不講究顏色系列,似乎不甚討好。
再說那些模特兒也不出色,都是一些剛出道的小妞兒,有個重量級女子穿梭在她們中間,忙碌地記下一些東西。場面有點凌亂,于是大家為他捏一把冷汗。怎知道音樂一響,一把富有磁力的聲音介紹了這次的設計:“一個劃時代的潮流,是用什么來代表呢?那就是顏色!傳統的服裝用同系列的顏色來相配搭,可是今天,我們不再停在那兒,我們將看到一種新的觀念,新的配搭,那就是搶眼的顏色如何相撞,我將把最新的概念,最燦爛的色彩,獻給大家……”繼之模特兒出場。
那一次我們體驗到聲音的魔力,這介紹的司儀就是南施,她沒有出場,她就在一旁口述,在一棵假樹的背后。從稀疏的樹葉里望見她,有介紹稿,可是她不是看稿子讀,她隨模特兒的出場,隨音樂而配詞,只是在需要時向稿紙望望。她帶動著觀眾,她像魔術師般,把顏色加上蜜糖,她那聲音,那智慧的言語就是蜜糖,難怪把觀眾引入彩色的迷宮。
吳仙從此成名!那年服裝色彩斑斕,吳仙是功臣之一。后來才知道南施是展出會司儀的佼佼者,無論珠寶展,服裝展,請到南施,就幾乎是擁有了一支魔棒。
南施在臺上信心十足,語言智慧跋扈,可是在臺下就不怎么說話。吳仙介紹她與我們認識,我們稱贊她,她開心地笑。后來大家在一起玩,愛迪喜歡在她身邊,他們成了有趣的構圖。
奇怪愛迪總有許多話說給她聽,她總是注意地點頭聽著。有一回我們問南施,愛迪對你說什么。“他說他那些電腦程序,我是完全不懂。不過他說得有趣,他說電腦有自己的性格,有過去的經驗?!薄八f電腦也有許多沒法輸入的資料,它有自己的苦惱,像人有無助的時候?!薄八f電腦聰明先進也還是物質,人也是物質,在這天地里都要滅去,物質不滅定律不是絕對的?!?/p>
我們說愛迪是個怪人,南施說不是,他很有智慧。我們不相信南施對他有好感,因為我們給他們的身型外相所誤導。我們總覺得伴侶要相稱,起碼外形要看起來舒服。其實我們都膚淺。
然后就傳說他們戀愛了,然后就看到他們親密地靠在一起。那次去北島,在巖石下,我們看到一幅奇觀,我們都公認那是一種包容和一種依附的愛的象征:是朝霞的背景,紫色的天幕,南施穿的是紅色的運動裝,愛迪穿的是黑色的運動裝,他們擁抱在一起,只見激動的黑在那碩大的溫柔的紅之中。我們原是看日出,一個個不出聲慢慢地坐下來,離他們遠遠的,也不叫也不鬧,就是這般默默地望著,也是一種分享。然后,太陽升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