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春天必然曾經是這樣的:從綠意內斂的山頭,一把雪再也撐不住了,噗嗤的一聲,將冷面笑成花面,一首澌澌然的歌便從云端唱到山麓,從山麓唱到低低的荒村,唱入籬落,唱入一只小鴨的黃蹼,唱入軟溶溶的春泥——軟如一床新翻的棉被的春泥。
那樣嬌,那樣敏感,卻又那樣渾沌無涯。一聲雷,可以無端地惹哭滿天的云,一陣杜鵑啼,可以斗急了一城杜鵑花,一陣風起,每一棵柳都吟出一則則白茫茫、虛飄飄說也說不清、聽也聽不請的飛絮,每一絲飛絮都是一株柳的分號。反正,春天就是這樣不講理、不邏輯,而仍可以好得讓人心平氣和的。
——張曉風《春之懷古》
【文章導讀】
閱讀張曉風的《春之懷古》,使人想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朱自清這一名篇劈頭一句就是“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下文洋洋灑灑均是寫景。其實文章最關鍵的恐怕要數開頭這一句。張曉風此文則與之迥異,一開頭便洋洋灑灑寫起春天,最后才別開生面地點出——“穿越煙囪與煙囪的黑森林,我想走訪那躑躅在湮遠年代中的春天”。 這正是本文的“題眼”所在。張曉風回首眺望了半天的“古”,原來卻都是為了反襯“今”,即對煙囪(cong)如林的環境污染的控訴!作者正是深受現代環境污染之害之苦,所以才緬懷一去不復返了的古代的春天——那純凈的溫煦的儀態萬千的春天。如此一來,一篇文情并茂的寫景散文,便具有了社會學的意義,正沉甸甸地扣擊著讀者的心弦。
【精讀感悟】
作者追憶逝去的歲月,引發懷古幽情,不是在古跡和文物中,而是捕捉一縷春風,一聲春雷,一只小鴨的黃蹼(pǔ)。“春天畢竟曾經是這樣的”,這是全文的中心句,直接把我們帶進了作者描繪的爛漫春光中。“這樣”究竟怎樣?先用“嬌、敏感、混沌無涯,讓人心平氣和”來概括,再分兩段把“這樣”具體化,作者在這里把春天寫得很細微、真切,因為春天很抽象,不好寫,所以借助春天的特殊景物來描寫。“一把雪再也撐不住了”、“從綠意內斂的山頭”、“噗嗤的一聲,將冷面笑成花面”。埋藏了一冬的熱情,此時全都在春陽里暖暖地綻(zhàn)放。“從山麓唱到低低的荒村,唱入籬落,唱入一只小鴨的黃蹼,唱入軟溶溶的春泥”。溪水融化淙淙流淌,飄入詩人的耳朵,幻化成了一首美妙動聽的歌,一曲自然的贊歌。 “一聲雷,可以無端地惹哭滿天的云”。在此,詩化的語言卻將雷、云都人情化了。頑皮的“雷”,像個魯莽的小男生;而云的嬌柔,惹人憐愛,簡直是個多愁善感、愛哭鼻子的小女生,那么純真、無邪。還寫了“放風箏的孩子 ”、“腿疼的老人”、“浣紗的少女”,作者把自然界中難以言表的春的意象,都比擬(nǐ)成可感知的人的形象和人的姿態,給讀者以形象逼真的感受。擬人、排比、反復、比喻、對比、通感、聯想等手法也是層出不窮,勾勒了一個春回大地、萬物復蘇意境。化平淡為生動,栩栩如生。
再往下是作者在文中穿插了一段關于命名“春”的故事,讓我們穿越悠長的時光隧道,回眸凝視“春”的來歷。作者從“春”的翹舌發音聯想到了“口哨聲”,而由此展開了人們初造此字時的情景。雖然事實并非如此,但是卻讓讀者感到十分的新奇和恰如其分。至于“鳥兒”、“蝴蝶”、“蜜蜂”、“風鈴”在春天里的各自忙碌,更是充分顯示了作者的奇思妙想、靈慧心意。在作者對美麗逝去而倍感的惆悵中,追憶了古之春天的風采與神韻,堅信春天必然曾經是這樣的:這樣的輕柔,這樣的嬌媚,這樣古老而質樸,這樣的自在與豁達,然而,現代呢?煙囪林立,環境污染的黑森林取代了綠森林。這樣感性的文字喚起讀者也要追懷、尋找春天的意愿!并且夢想著在什么地方,春天仍然是這樣的;并且堅信未來的春天也應該是這樣的。
【作者簡介】
張曉風,1941年生于浙江金華。8歲后赴臺,畢業于臺灣東吳大學。20世紀60年代中期即以散文成名,1977年其作品被列入《臺灣十大散文家選集》。余光中曾稱其文字“柔婉中帶剛勁”,將之列為“第三代散文家中的名家”。又有人稱其文“筆如太陽之熱,霜雪之貞,篇篇有寒梅之香,字字若瓔珞敲冰。”
【互動思考】
請欣賞一下朱自清的《春》,體會兩篇佳作的不同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