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趙趙的新書《穿“動物園”的女編輯》,趙趙和石康又坐在了一起。
他們倆認識已經超過了十年,石康直接,趙趙刻薄,他們共同在酒吧里耍貧逗樂,是能聚在一起“混”上一天的老朋友。現在,一個已婚,不再混夜店,愿意有個伴兒在家安生呆著;一個拒絕進入婚姻,保持常換常新的年輕狀態。
但不管是誰,對自由的求取都未減少,包括婚姻,也包括寫作。
刻薄的背后
如今一坐到一起便話密到不透風的兩人,初見時卻“相談不歡”?石康直接,趙趙刻薄,還好,多年相處下來,他們已經完全習慣了對方的表達方式,并且同意,刻薄是一種友善的表示。
趙趙:我知道你最初是因為《晃晃悠悠》,后來寫了一篇書評發在《南方周末》上。等我從廣州回北京的時候有媒體托我采訪你,算是第一次見面。
石康:我還記得是在一個叫“幸福花園”的酒吧。
趙趙:對,但當時沒有相談甚歡—應該說不太歡。你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我想象中你應該是小個兒、很帥,結果長這樣……而且你完全不會說話,尤其是見著生人,老控制不住,那次采訪結束我要走,你跟我說,咱們都在北京,以后可以一起玩,想要上床也可以。我當時就傻了。
石康:是嗎?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趙趙:我當時覺得這人怎么這樣,就沒有留你的電話。結果過了不久又有一家媒體讓我采訪你,還好我留著現在我丈夫的電話,就管他要了你的電話,又見了一次面,后來經常一起玩,才慢慢熟起來。
石康:我就記得當時唐大年(趙趙的先生)和楊葵同時喜歡上了你,他倆老拉著我約上你一塊去酒吧玩,最可氣是張弛見到你之后也喜歡上你了。他們仨老找你玩,我屬于被迫的,后來有天我發現奇怪了,怎么這段時間老去“幸福花園”?他們都不回答我。又過了很久我才知道你跟唐大年好上了,就是因為在幸福花園瞎聊。
趙趙:你別在這兒胡說啊,不過你這人就這樣,經常說話得罪人,把人逼得絕交。我覺得你不太懂人情世故,不知道說話的底限在哪兒,比如見了個女孩,直接就說人家胖,很傷人。還好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不跟你計較了。
石康:但如果讓別人不舒服了,我馬上就能道歉。這可能跟我沒有長時間從事過社會工作有關,我的工作里只有我一個人,其他都是跟朋友在一起,說話很隨便,我到外面面對記者,說話也很隨便,但后來發現記者有一個篩選功能,你說得很隨便的話他不會寫到稿子里,那我就胡說了,包括拍照,圖片編輯會挑一張我比較順眼的照片上版面,那也就胡拍吧!
趙趙:其實我也有點刻薄,但我對生人不會,刻薄為什么會給人印象深刻?因為這是一種準確,因為說中了才會讓人覺得心里疼。刻薄就是放大了你的缺點。
石康:平常人看來刻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它更多時候是善意的,能做到刻薄的人,很多都是友善的,它還需要一種幽默感、一點文化、一點同情心,跟刻薄相對的,是粗口、謾罵、蠻不講理。
混和懶的真面目
都是北京人,都沒有太大生活壓力,石康和趙趙,一個標榜自己“混”,一個強調自己“懶”,在這個時代,混與懶,可都是奢侈的事兒。
趙趙: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特點。北京女孩大多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大大咧咧。
石康:這是因為北京姑娘家在北京,有一些優勢,譬如沒有那么大壓力,可以不工作,大不了回家啃老。你要找一個外地姑娘,就得付房租;你要找一北京姑娘,就不用付房租。我不算典型的北京男生,但相比那些描述中的上海小男人,名聲要好一些。北京男生好的一面是有意思、大度。壞的一面是依賴父母,不能埋頭苦干。
趙趙:有點眼高手低,嘴好使,但行為有點跟不上。
石康:總覺得要么就干大事要么就不干,很多人就這么高不成低不就了半輩子。我本質上也屬于這一類。
趙趙:你挺愛想的,要不然怎么會《奮斗》之后這么多年什么都不寫。
石康:對,老想著寫個大的,賺很多錢,一直在想,一直沒寫,天天混著。我覺得主要還是你自己的需求,想賺錢你就必須得接受壓力,但本質上你可以不寫。沒有誰約束你,真正約束你的是你想賺錢的念頭。就像我這四年,沒有壓力,那就不寫。
趙趙:我也是懶,能不工作就不工作。開始因為身體不好,坐著地鐵經常暈倒,為了找一個不用按時上班的工作,就從房地產公司跳到唱片公司,薪水是之前的三分之一,還是懶,老想不上班才好,正好別人找我寫劇本,就徹底不工作了。
石康:我也幾乎沒有上過班。如果能自由地支配自己的工作時間和工作地點,我愿意多付一倍代價、少賺一半工資。
趙趙:錢是賺不完的,夠花就行了。
石康:沒錯兒,尤其是跟賺得多的人比,咱們賺的都不值一提。
趙趙:我剛認識你那段時間特別勤快,同時給三家雜志工作,四處寫專欄,但認識你們之后就被影響了。朋友圈子對一個人的影響真的很大。你還算是勤奮的,我丈夫特別懶,我跟著他也變懶了,有空寧可淘寶也不愿意干正經事兒。
石康:你這本新書里寫的不是“動物園”嗎?
趙趙:這本書說的是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但我其實很少去。還記得是20世紀90年代,動物園剛剛興起,還露天呢,我在那里買了件銀色的裙子,第二天上班,收獲無數諷刺的目光,估計是大家覺得太像夜店上班的,當時太年輕,什么都敢穿,但這件事還是讓我有傷痕了,就不怎么去了。我印象中的動批就是衣服很年輕、全是一次性。我也忘了什么時候開始迷淘寶,反正誰淘寶也比不過我,自從前年我在淘寶上買了輛車,就沒人敢跟我比了。
我喜歡逛淘寶,喜歡下流社會,就像我寫過一個作家叫敗敗,她說:“我們作家不就是賺得少點兒,人窮一點兒,作派酸一點兒,你們也不能這么擠對我們呀。”一說起文人大家老有一個固有概念,就是跟窮酸掛鉤,其實咱們現在也算體面吧。
石康:我不喜歡消費,總覺得消費很累,我的錢都是亂花的,吃穿都沒什么花費,就是買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連超市我都很少去,除了為了做飯必須去買菜。我一直自己做飯,習慣自己照顧自己,從來不用小時工,自己擦地,這些瑣事給我信心:無論什么時候,即使一個人生活,我都能過得很好。
寫作的青春期
京味兒文化給了他們共同的底蘊,即便他們都認為地域性的東西終將暗淡,卻也不能改變這是他們的作品中鮮明的一部分。但寫作到底是為了迎合讀者還是為了自我表達,趙趙和石康討論了半天也沒有達成統一。
石康:因為咱倆都是北京人,總被問到“京味兒”的問題。我覺得隨著中國經濟發展,地域性的東西都會慢慢變淡的。和地域有關的氣質沒辦法去保護或恪守,作者還是為讀者寫作,讀者不愛看,你就沒辦法再寫下去。本質上,讀者是寫作者的衣食父母,青春期的時候你可以說我隨便寫,你愛看不看;歲數大了,我想明白我的整個生活來源都是從讀者付我的版稅里來的,那讀者關心什么,我就寫什么。
趙趙:這么說來我還在青春期。我總覺得一個人寫作是為了梳理和表達自己的情感,如果能有人從中找到共鳴當然是好,但很難全面迎合讀者,很難明白讀者到底想要什么。
石康:讀者關心什么很大程度上是可以猜出來的,再加上看一些統計報告、社會事件,把大家可能關心的事兒盡量寫出來。我寫作是為了掙錢,我也相信每個作家都是努力為讀者寫作,爭取把書寫好,讓很多人愛看,如果沒有人愛看,是因為他沒有寫好。我現在會盡量猜讀者喜歡什么,盡量滿足讀者的需求。
趙趙:我看到很多網絡寫手,每天在網上更新一萬字,讀者會給他反饋,希望這個人物的命運發生什么樣的改變,作者就根據讀者的要求修改他原本的想法。
石康:我不會對著那么少的讀者寫,我是面對各種階層的讀者共同關心的問題去寫。
趙趙:那把話說回來,大家現在不關注京味兒,是因為寫得不好。對我來說,寫作時并沒有刻意用京味語言,我只是在寫我熟悉的生活,用我熟悉的語言,就像我平時說話那樣。局限性也是一種特點。
石康:所有地域性的東西,無論是北京話、東北話、四川話,都會隨著時代的發展、各種信息的融合發生改變,最終讓大家更容易聽明白彼此在說什么,讓交流更快地進行。地域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地域性能為整個文化提供什么新鮮的內容。地域性的語言和特色沒有什么大的作用,最終看的都是表達的內容和寫作者主觀的方式。
趙趙:一個作家用熟悉的語言寫東西,才會生動,接近于好。不能要求他用什么語言,用他最接近于好的語言寫作最重要的。比如說所謂“京味兒”的貧,我的貧跟我從小一直聽相聲有關,那時沒有別的娛樂,就是聽唱片,每天翻來覆去聽,時間長了就變成一種語言方式。沒有什么相聲是我沒聽過的,基本都能背下來。
石康:我是因為小時候住胡同,永遠是大人們在一堆兒侃大山,幾個小孩搬一板凳圍著一個小桌子,要么玩牌,要么就是相互諷刺對方,沒別的事兒干。一說說三四個小時,純粹是練出來,就是窮的。要是那時候有輛自行車,能打個棒球或者踢個足球,就不會光練了嘴了,今天也就絕對不是這樣了。
結婚是一種懶惰的表現
從晃晃悠悠中回歸正常的家庭,趙趙嫁了唐大年,說婚后就不再出來混夜店,而是想有一個伴兒,在家安生呆著;只有石康抗拒著婚姻,試圖保持“常換常新”的狀態。
石康:當年咱們一起玩的這些人,大部分都過上了所謂正常的生活,只有我保持了以前的那種“混”的生活方式。這也是經過理智權衡的,正常的生活我嘗試過,都失敗了,還不如回到“混”狀態中去。
趙趙:還是你審美的問題!找女孩不找聊得來的,就找年輕的,想聊天了只好又來找哥們兒。
石康:因為小女孩省事,她們來找我,我只要答應就行了,但歲數大的女人往往麻煩,她們往往自以為有魅力,就是能吸引一個或者很多人的,但為什么要做一個有魅力的女人?你并不需要那么多男人。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需要的東西是非常少的,你抓住它就行了,不需要更多,其他都是麻煩。
趙趙:還是因為你心態年輕、甚至幼稚,才跟小女孩處得來;成熟一點的女人可能會覺得你幼稚。我喜歡的女人,首先要獨立,其次要有點兒自嘲精神。其實自嘲精神和獨立是相輔相成的,最起碼,得有一門養活自己的手藝。
石康:女人必須有工作,絕對不能在家待著,除非她像我一樣是個自由職業者。賺錢不重要,但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個自己和外界聯系的通道,如果她割斷這個通道只保持跟我的聯系,麻煩就來了,她沒別的事兒干,只能時刻盯著你,問你干嗎去了。女人還是應該通過工作讓自己和其他人產生聯系,保持生活不那么封閉。
趙趙:這也是你選擇不進入婚姻的原因吧。我覺得婚姻對自由當然有約束,但最大的約束還是你自己,外界的因素并不重要。婚姻就是一個名頭而已,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心。不想受約束的時候,有婚姻又能怎樣?
石康:我倒看不出結婚和沒結婚有什么特別差別,最大的差別就是財產權利。你和一個女孩在一起,沒結婚,分開了,不用分一半財產給她;結婚了,就要交出一半財產,其他的沒有任何差別。
趙趙:我覺得結婚是不想在外面亂跑了,想在家待著了,但是在家待著需要有一個跟你作伴的人,這個人最好跟你聊得來,使你不會因為枯燥又想沖出去。結婚是一種狀態,我結婚后,有個朋友說,咱們怎么都不出來混夜店了?我說,都有主了還混個什么勁兒?沒主的才出去找,還有無盡的可能性;有主的,就想踏實在家呆著。
石康:很多有主的也想換人。人的需求從本質上說是無限的,你今天喜歡高的,明天喜歡矮的,今天喜歡依賴型的,明天喜歡獨立型的,這很正常。當你都想欣賞的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沒有任何約束在自己身上。我相信如果有條件,人都是喜歡千姿百態的,之所以忠誠,多數是因為沒有條件。
趙趙:也可能是到了某個年齡,懶得再去尋找千姿百態了。戀愛太耗費精力,結婚有時是一種懶惰的表現。
石康:歲數大了,戀愛的感覺的確會消減,但我還是覺得常換會讓生活更加活躍一點。天天面對同一個人,很不舒服。
趙趙:新鮮感會給人帶來年輕的感覺—所以你還處在千姿百態的青春,而我已經步入中老年了。
趙趙
北京人,曾做過秘書、文案、企宣、電視編導、編輯,現為自由作家。供職唱片公司期間,曾為陳明、楊鈺瑩、屠洪綱、毛寧等歌手創作歌曲。現已出版《命犯桃花》《花不棱登》《內衣》《動什么別動感情》等多部作品。有一本很精準的星座書上說,她生日那天出生的人,注定靠寫字和寫歌掙錢。
石康
北京人,編劇,作家。大學在聯大航天工程學院電子系讀計算機軟件專業,研究生在哈工大管理學院讀技術經濟專業,理科碩士。畢業后編程一年,1993年寫作至今。先后出版作品有長篇小說《晃晃悠悠》《支離破碎》《一塌糊涂》《奮斗》等。曾以數百萬版稅位列“中國作家富豪榜”第九位。
去哪兒玩
石康:我向你推薦美國自駕游,那里是最舒服的,地方非常大,風景、地貌都不一樣,很漂亮很干凈,讓人很開心。
趙趙:那我就向你推薦歐洲自駕游,因為歐洲很美、生活閑適,景色、人文也很豐富。
石康:但歐洲因為簽證原因只能去一個月,飛到法蘭克福就要10個小時,玩一個月就回來太不值得,我這么怕坐飛機的人,怎么也得玩半年才行。所以,還是美國自駕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