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貓”生

1869年的夾金山

1869年，一個法國的傳教士來到了中國夾金山，他以百折不撓的探險精神而發現了大熊貓。百年之后，重回那段歷史，卻豁然驚愕……

一

1869年，腐敗的清政府正四處簽訂不合理條約，中國五千年的文明像白菜一樣，被毫不值錢地賣來賣去；1869年，侵略者們的鐵船火炮，在中國的大地上撕開了一道又一道傷口，然后拉走了我們的黃金白銀，以及象征著財文明的歷史文物；1869年，中國的一批批愛國志士，用鮮血驗證一個又一個失敗的理想和破滅的夢……

水深火熱之中，國人們的麻木與沉醉，令中國這頭沉睡的獅子，似乎永遠也不會醒來。

而1869年的夾金山，卻寧靜得像一潭沉寂的死水。它偏安于西南一角，林深谷靜，云悠悠兮，鳥蟲互鳴，寧靜得有點近似于原始。

夾金山又名“甲金山”，藏語稱為“甲幾”，夾金為譯音，意為很高很陡的意思。位于小金縣東南，屬邛崍山脈，橫亙于小金縣達維鄉與雅安地區寶興縣之間，海拔4124米。

在藏族人的眼里，夾金山是神山，非神而無法攀越。他們認為，凡能過此山者，必是得到神的庇佑。確實，這里地勢陡險，山嶺連綿，空氣稀薄，天氣變化無常，山下可能溫暖如春，山上卻雪花紛飛。當地流傳著的一首民謠：“夾金山，夾金山，鳥兒飛不過，人不攀。要想越過夾金山，除非神仙到人間！”就是對此惡劣環境的真實寫照。

然而，正是得益于這天然的險峻與荒僻，活動于山中的居民才能遠離炮火硝煙，過著一種“你打獵來，我織布”的悠閑生活。山里人歌聲悠悠，朝出晚歸，聽泉水輕吟，聽落葉蕭瑟，在今天看來，這些也許都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然而，對于生活在夾金山上的大熊貓來說，1869年同樣是殘酷的，正像1869年的中國國民一樣。

1869年的夾金山，山里的村民不知道什么是生態，也無暇關注環境。大熊貓、猴子、山雞、兔子等野生物，更是一些人籃里的菜，口中的肉，村民們用獵槍兇狠地把一只只熊貓“槍斃”，然后扒了它們皮子，吃著新鮮可口的熊肉，穿著漂亮而溫暖的熊皮大衣。腐朽的清政府自顧不暇，空閑的時候自然會在后宮聽宮女歌唱，享宮中太平，暖風熏得大清的能臣良將昏昏欲睡，當然沒有心情關注物種，在他們心中，中國地大物博，有永遠也殺不完的猴子，吃不完的熊掌。

那時，山里的人沒有想到，那些被他們槍殺以裹饑腹的黑白相間的動物，竟然是如此的神奇和珍貴，以至于被稱為國寶。

二

1869年春天，夾金山上鮮花爛漫，鳥鳴陣陣，山上融化的積雪，使小溪唱著歡快的歌。也就在這個春天，一個來自法國的傳教士來到了夾金山。

據史料記載，他名叫愛爾芒德?戴維，1862年2月從法國南部的馬賽港啟程前往遙遠的東方。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向往已久的、并且在大多數歐洲人眼中彌漫著神秘色彩的古老國家——中國（今天看來，許多對中國向往的外國傳教士，都毫不掩飾地熱愛而掠奪著中國的財富，戴維也毫不例外）。戴維從小喜歡探險，喜歡和自然親近，尤其喜歡各式各樣的動物和植物。他經常到山野中捕捉昆蟲，采集回來制成標本，是一個在當地小有名氣的博物學家。

戴維前往中國的時候，法國巴黎自然歷史博物館米勒?愛德華茲教授授命他另外一項任務：幫助巴黎自然歷史博物館到中國采集動植物標本。1865年，戴維來到北京，除了完成教會的工作以外，他被這里各種各樣新鮮奇異的動植物吸引住了。他很勤奮，經常到北京周邊采集動植物標本，并把整理的標本寄回巴黎。米勒?愛德華茲對于戴維的工作很滿意，吸收他為生物通訊會員。

當時，戴維也在清朝任職，他經常游走山川河流收集標本的行為，好奇而愚蠢的大清官員們認為是玩物喪志。在中國儒生們的心里，知識分子應該是封妻蔭子，奔前程，飛黃騰達。戴維顯然是個離奇而古怪的外國人，他被中國大清的官員們恥笑。

然而，百年歷史轉眼即逝，今天，我們再也記不得許許多多的官宦世家，卻還記得愛爾芒德?戴維，因為他發現了中國許多稀有物種，其中，就有大熊貓。

愛爾芒德?戴維一路輾轉，在距今138年前的1869年2月，戴維來到成都。從成都到穆坪沿著臨邛古道，穿過雅安的碧峰峽和上里古鎮，戴維整整走了8天，最后翻越了一座林木茂密的高山，來到穆坪。戴維到達穆坪的第二天，就在當地向導的帶領下，翻越大甕嶺，來到邛崍山脈中段一個叫鄧池溝的地方。憑著多年野外考察所積累的經驗，戴維感覺到，這里正是他長久以來苦苦追尋的夢想之地，一個靈異民族的家園，一個動植物的王國。在愛爾芒德?戴維的日記里，他是這樣描述的：

如我所預料的那樣，這里雖然離成都不算遙遠，但由于崇山峻嶺的阻隔，是一個封閉的、原始的、擺脫了中國當局管轄的部落。他們既不是漢人，也不是西藏人，但接近于后者。……這里的高山和河谷都被原始森林所覆蓋，使得當地的野生動物得以生存和延續下來。靈魂轉世、普度眾生的佛家信念也是這些動物得到保護的一個原因。與此相反，凡是有漢人進入的地方，樹木便被砍光，土地被裸露……

三

戴維在他理想的天堂里欣喜若狂，“mygod，也許這就是上帝所賜予我的。”他的心里肯定如此認為，要不然，為什么這么多年來，這個文明而古老的國家，卻無一人關心過這片土地，而偏偏留給了他？

當然，1869年的夾金山也并不排斥戴維，它寬容而溫和地迎接著任何一個熱愛它的人，無論你來自何方，在發現與探索面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機遇也只能留給勇于探索的人。

就在戴維來到鄧池溝的第11天，1869年3月11日，他在上山采集標本回來的路上，幾乎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發現了一種他從來也未見過的動物皮毛。

那日中午，一個山中李姓漢子邀請戴維來他家做客，據說這個李姓人家是鄧池溝主要的土地所有者，藏族人稱其為“土司”，漢人稱其為“地主”。在他家里，戴維驚奇地發現了一張從來沒見過的黑白獸皮，個體相當大，他覺得這是一種非常奇特的動物。而且他立刻意識到，這將是舉世驚動的一大發現，這個物種也必將是一個轟動世界的神秘動物——因為，在他向法國巴黎自然歷史博物館米勒?愛德華茲教授，提到這種動物的時候，用了好幾次“著名”一詞。這個詞的法文可以解釋為“第一流的”，或是“重要的”。

而當地淳樸的村民，卻驚奇地盯著戴維吃驚的表情，他們不明白，這個外國人為什么如此好奇地盯著如此一張司空見慣的皮子。

于是，戴維立即在當地高價雇請獵人，要他們弄一只這樣的動物來。今天，戴維到底出了多少錢，筆者已經無法考證，但執行該任務的20多個獵人肯定很滿意，要不然，戴維也不會很快就得到這么一只動物。

當地的獵人們面對戴維的高價懸賞，興奮異常，對他們來說，在山里捉只熊貓，就好像在自家院子里捉只母雞一樣，易如反掌。戴維雇請的那些獵人外出了12天以后，順利地帶給戴維一只幼體熊貓。本來這只熊貓是活著的，但獵人們為了便于攜帶，就把它弄死了。獵人們把這只熊貓賣給戴維，它的皮毛和戴維先前看到的那只動物的皮毛完全相同，除了四肢、耳朵和眼圈是黑色以外，其余部分都呈白色。這種動物的頭很大，嘴短圓，不像熊嘴那么尖長。因此戴維斷定，這一定是熊類中的一個新種。它之所以奇特，不僅在其毛色，而且還在它的掌下有許多毛。

1869年４月１日，是西方的愚人節，中國的獵人們又興奮地為戴維帶來了第二只同樣的動物。和第一只相比，它們的毛色相同，只是黑色不那么純，白色部分也比較臟。戴維又把一打鈔票，放進了獵人們的手里，然后，興高采烈的獵人跑到酒館里慶祝大賺了一筆。

在中國的獵人們慶祝的時候，戴維迫不及待地將他的發現，寫信告訴了巴黎自然歷史博物館的米勒?愛德華茲。當戴維的黑白熊標本到達巴黎展示后，立即引起了轟動。米勒?愛德華茲教授經過仔細研究這種動物的皮和骨骼以后，確信這一定是一個新的物種。因其骨骼特征和牙齒系統的區別十分明顯，與小熊貓和浣熊相近。他將它命名為‘大熊貓’。至此，西方世界為了區分在亞洲先后發現的兩種熊貓，就把喜馬拉雅山發現的那種動物叫做“小熊貓”或“紅熊貓”，把戴維在夾金山發現的黑白熊命名為“大熊貓”或“熊貓”。

戴維名副其實地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發現大熊貓的人，被載入史冊，而長久與大熊貓生活在一起的夾金山上的人們，卻并不被人們記得，這也許是一種悲哀的結果。1869年以后的夾金山再也無法安靜，蜂擁而至掠奪者開始進攻這座神山。

四

隨著戴維發現大熊貓，大熊貓頓時名聲大噪。但它的命運，并不像許許多多當紅明星，一旦成名即可飛黃騰達。1869年的夾金山，面臨著國破山河碎，西方列強入侵，民不聊生。

大熊貓，這個夾金山的兒子，1869年以前，它還是山中的隱士，而1869年之后，它的皮毛卻成了權貴們顯示富貴與榮華的象征，從此面對燒殺搶掠。與大熊貓一起生活的獵人們，卻也竟然從這殺戮中看到了“財運”，他們不斷地從外國人的手中接過鈔票，然后把血凜凜的獵物（熊貓）交到外國人手中，再用鈔票換來白米白面。夾金山也許會原諒這些山里的子民，畢竟在國家動蕩不安，政府不作為的時候，吃飯是他們的第一要務。記得不久前，筆者在夾金山采訪，一位老農告訴記者：“沒有一個安定團結的國家，大熊貓就沒有生存的空間，這怨不得百姓。”

當時清朝的一些大臣，為了討好洋鬼子，也不惜派出重兵“圍剿”熊貓，可憐、可悲、可痛。也有一些外國人，以親手殺戮熊貓為快，據說美國人最早到中國獵取大熊貓的是羅斯福總統的兩個兒子，他們共同合作槍殺了一只成年雌體大熊貓。跑到中國來獵殺大熊貓的還有德國人謝弗，美國人塞奇、謝爾登，英國人布羅克赫斯特等。

夾金山會記住他們，并告訴我們的子孫，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沒有我們優美的生態環境；落后，我們甚至連一只動物都無法保護，就像別人打狗都不需要看主人一樣。

如果說1856年的鴉片戰爭是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開始，那么，1869年的夾金山，將是熊貓這一國寶淪為被殺戮對象的真正開始，在中國的生態文化歷史上，必將劃上沉痛的一筆。

兩美元的交易

——1936年，一個美國女人用兩美元的賄賂，把一只中國幼年大熊貓帶出了中國的國境，據說這是走出中國的第一只活體熊貓。如今重翻這一段歷史，竟哀痛于生態文化的命運，與國運是如此的冰雪相融，痛哉！

一

流浪至四川雅安，這里中國大熊貓首先發現地點，突然就想起不久前筆者在網上讀到一位網友的文章，題目好像是《一個美國女人的中國熊貓情結》，作者幾乎用一種激情昂揚的筆調，歌頌了這位聰明的美國女人，用兩美元的賄賂，把一只中國幼年大熊貓帶出了中國的國境。

事發1936年，當時，小日本的機槍正把中國人民像牛一樣瘋狂地殺害，自以為是的蔣委員長也正在執行“不抵抗”和“攘外必先安內”的“偉大”策略。國家風云滌蕩，人民流離失所，偌大個中華，餓殍遍地，尸骨橫野。這個時候的夾金山，一切就像凝固不動一樣，和1869年的夾金山比起來并無多大改觀，大熊貓的命運，自然也沒有多少人關懷，當然，除掉那些想靠大熊貓皮毛發財的人。

那位網友文中提到過的女英雄筆者也聽說過，是一位美國人，名叫露絲。說實話，在我幼時還曾羨慕過她，畢竟，在大熊貓走出中國這一偉大的歷史事件中，她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而且，她出色的探險精神，以及鍥而不舍的斗志，竟也成為我兒時夢中的偶像。

但今天想來，這種羨慕確實為時過早，而且，直到我親臨四川雅安（這位女英雄曾經帶走熊貓的地方）時，我徹底為我先前的盲目崇拜感到懺悔。

2007年2月24日，我站于四川雅安青衣江畔，這里水青山秀，河面上不時翩翩而過的白鷺和野鴨子，見證這里優美的自然環境。青衣江源頭、夾金山南麓的雅安寶興東河地區，正是露絲發現幼年大熊貓的地方，她也正是在這個地區，抱走了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大熊貓。今天，這里依然有不少外國人來來往往，他們的目的是參觀，也許他們心中也有帶走一只大熊貓的愿望，但今日強壯起來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可能給他們創造機會。而1936年則不同，自1869年戴維把中國擁有世界活化石大熊貓的消息帶給世人以后，那里經常有以探險和調研為名的外國游客，他們都會不失時機地弄走一只中國的大熊貓，盡管多數被他們弄死。

1936年，四川大熊貓出沒地的一些人們，還沒有意識到大熊貓的珍貴，他們為了錢、為了人情、為了不遠萬里奔赴而來的外國人的熱望，樂意幫助。據模糊統計數字，僅在1869年至1946年間，國外就有200多人次前來中國大熊貓分布區，至今仍有70多具大熊貓標本陳列在西方國家的博物館里。

而在1869年至1946年間，有多少大熊貓出國是經過政府部門批準的？那么，他們帶走大熊貓的方式，大都是通過不合法途徑，而進行的一種蓄謀已久的掠奪。

露絲與許許多多蓄謀已久的掠奪者一樣，她抱走了中國珍貴的生物資源，所不同的是，她成功了，而且因為她的成功，整個美國都在為她驕傲。精明能干的露絲，也為自己的成功欣喜若狂，她在自己的傳記《淑女和熊貓》中，把這種驕傲毫無保留炫耀著。

我讀過這本書，今日想來，書中的露絲真像一位拐了別人的兒子，而炫耀自己母愛的女人一樣，作為中華民族的一員，我佩服她的精神，但我痛恨她的方式。

二

露絲，全名露絲?哈克納斯，一位美國出色而年輕的女服裝設計師，并愛上了一位美國的動物學家和探險家威廉?哈克納斯。世界上掀起的“熊貓熱”，使其愛人威廉在動物學的研究中對中國珍奇的大熊貓倍感興趣。相戀后的1934年，威廉從荷屬東印度群島探險回來后，他倆終成眷屬。1936年初秋，威廉遏止不住弄一只中國大熊貓的渴望，踏上了前往中國的征途。威廉?哈克納斯到中國后，還沒有進入大熊貓產區，就因感染傷寒病逝于中國上海。于是，露絲女士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繼承丈夫的遺愿，到中國去尋找活體大熊貓。

1936年，露絲從上海乘船沿長江上溯而行，進入大熊貓產區四川，并輾轉到1869年前戴維發現大熊貓的模式標本產地，青衣江源頭、夾金山南麓的雅安寶興東河地區。在這里，露絲認識了樸實的藏族小伙子昆丁。善良的藏族兄弟，帶領著露絲一行風餐露宿，跋涉峻嶺壑谷，攀援于2800-3500米海拔的高山箭竹林中，反復尋覓大熊貓的蹤跡。他們連續找了幾天，毫無收獲。然而，奇跡終于發生了，據露絲在書中記載：一天，正當他們穿越在一片箭竹叢中的時候，忽然從一根斷了枝的山核桃樹洞邊傳來一陣嬰兒般的啼叫，露絲不知道是什么，沒敢亂動。直到昆丁從山核桃樹的樹洞邊捧著只溫乎乎、毛茸茸的小東西走過來，遞到她的懷里時，露絲都不敢相信，這就是那個在西方國家流傳了半個多世紀，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神秘動物——一只大熊貓幼仔！也有民間認為露絲是從一獵人手中購買到了大熊貓。

露絲當時簡直是得意忘形了。她后來在日記中寫道：“黑白花的小圓球腦袋用鼻子蹭著我的上衣，本能地就找著了我的。”當時的她，也許真的像突然找到了自己失散已久的兒子一樣。

而幫助她的藏族兄弟還不知道，這個家伙究竟有多么寶貴。

更有傳言說，露絲曾悄悄地對小伙子昆丁說：“我愛你，跟我去美國吧，到了美國我們就結婚。”在以家為中心的中國文化中，淳樸的昆丁當然不可能選擇離開家園與露絲奔赴美國，他只會感念一個異國女人對他的一片“愛”。第二天，露絲告別昆丁全家時，昆丁居然連一分錢也沒有收她的，這可能是中國獵人們賣出的最廉價的一只熊貓。

此后，露絲先沿岷江而下，又換船沿長江而下。山陡水急，正如詩人李白在《早發白帝城》里形容的那樣：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又一只國寶大熊貓，遠離了中國的青山秀水。

在中國大熊貓出國的歷史上，中國善良的獵人又一次扮演了輔助的角色。這多少有點像敦惶莫高窟里的王道士，愚昧得是如此可愛。

三

上海，這個風靡全球的國際大都市，1936年的這里，已經充滿了花花綠綠西洋文化。露絲兩美元偷運大熊貓出境的交易，正是在上海的一個港口進行。

20世紀30年代的上海，幫派活躍，政府人員與黑道交結。港口，自然是非人的港口。那里，有數以萬計的中國苦力，他們為外國輪船裝卸貨物；有喝得醉醺醺的警察，他們看到外國人，會滿臉堆笑，而對皮包骨頭的中國人，則橫眉冷對；也有張揚跋扈的外國領航人，他們在中國的海域上耀武揚威。

也許露絲這只熊貓，正是某個中國的苦力幫她搬進了港口，而檢查她的，也許正是一個喝得醉醺醺的海關檢查人員。

其實在進港之前，露絲曾小有擔心。據說她也打算辦理準運證，但她沒有想到給小熊貓辦準運證這件小小的事情，竟難住了美國駐上海領事館的官員們，他們與“中華民國”政府外交部接觸了兩次，都被拒絕了，原因是以前沒有過這樣的先例。請記住，“中華民國”政府外交部的答復是沒有“先例”，而不是考慮到熊貓這一國寶的意義。可憐！在19世紀70年代，西方掀起熊貓熱的時候，中國的政府們居然還沒有認識它的珍貴。

直到露絲試著闖過海關的時候，她才豁然明白，先前的擔心大可不必。

露絲把熊貓裝進了一個破爛的籮筐里，她在登記表里填著“隨身攜帶哈巴狗一只”。而中國的海關人員，只是輕描淡寫地看了一下，最多也就是驚奇這個哈巴狗相貌實在太奇怪，正想伸手摸摸，卻被露絲兩張美元鈔票，擋住了他伸出的手。天哪！兩美元啊！至少可以去一家小酒館，好好喝瓶老白干，甚至可以到虹橋（上海民國期間妓院泛濫的地方）找個婊子耍耍。何苦跟一個美國娘們過不去？于是，海關人員滿臉堆笑，露絲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美國輪船“麥金萊總統號”，盡管這艘輪船的名字并不吉利，麥金萊總統曾被刺殺而死。

露絲長長出了一口氣，她站在輪船的甲板上，這時，太陽從遙遠的海面上冉冉升起，露絲的心里也好像同時升起了一顆太陽，只覺得豁然開朗，一片光明。輪船開始破浪前進，沖向一望無際的大海洋。

在中國弄只熊貓太容易了，露絲也許一路都會這樣想，她甚至開始嘲笑先前來中國的旅行家們，在她此前給父母的電報中，她如是說：“西方那么多的動物學家，探險家，狩獵家，旅行家，還有那些神甫夢寐以求而又沒有做到的事情，你們的兒媳做到了。”

露絲確實做到了，而且她做到這件事情僅僅用了兩美元，與她此后因熊貓而帶來的價值毫不對稱。

然而，成就露絲這一成就的，不是她的聰明能干，而是當時腐朽的中國政府。

四

露絲“兩美元”偷運大熊貓成功后，并沒有結束中國國寶熊貓廉價交易的命運。更因為熊貓所帶來的商業利潤，使這種廉價的交易瘋狂地進行著。

1936—1938年間，僅西方人史密斯就收購了12只活體大熊貓，雖然只有6只被活著運到英國，但他也成了偷運活體熊貓最多的人，因此得到了“熊貓人”的綽號，被載入史冊。對他的紀念，外國人充滿了敬佩與羨慕，而對中國人來說，他無疑是熊貓的劊子手。

1939年，英國倫敦動物園從史密斯手里買到三只大熊貓，以中國的三個朝代取名：唐、宋、明，它們成為當時倫敦動物園的鎮園之寶。由于種種原因，運送到國外的6只活體大熊貓有5只很快就死去了，只有一只轉運到美國的大熊貓“寶貝”活了下來。但“寶貝”一直處于單身的苦惱中，無法繁殖。后來，“寶貝”的負責人維爾?亨利想盡一切辦法，聯系到了史密斯，希望他能幫忙，可史密斯手中已沒有大熊貓了，他也愛莫能助。結果，他運送到國外的大熊貓很快絕種，銷聲匿跡。

僅在1869—1946年間，就先后有200多名外國“探險家”來到中國調查、收集資料，捕捉、獵殺大熊貓或購買大熊貓標本。僅在1936年至1946年的10年間，從中國運出的活體大熊貓就有16只。另外，至少有70具大熊貓標本存放在外國博物館里。新中國成立后，外國人偷獵大熊貓的活動才終于被制止了。

在對大熊貓歷史了解的過程中，我驚奇地發現，大熊貓的風雨“貓”生，與中國近代的百年恥辱史幾乎可以同等地畫上句號。也許，一個國家的昌盛，與一個民族的復興，及生態文化的復興，相互關聯。失去國家的民族，根本稱不上民族，而失去國家的國寶價值，亦不復存在。

悲哀而令人沉思的兩美元交易，一次次恥辱地寫進了中國的生態文化歷史。

竹林深處

0、點題之語

穿行于大熊貓故鄉夾金山，最多見的是竹子。最愿意聽的，也是竹林深處那些或神秘，或有趣，或哀傷的故事。

3月24日，筆者自四川省雅安市寶興縣蹺磧鄉一山路口登夾金山，當時是早晨，朝暉已涂抹峰巒，黎明才像個怕冷的小姑娘，羞澀而朦朧，筆者向山谷姍姍而去，但見滿山青竹林立，風過處，聽著竹葉沙沙之聲，曼妙如優雅的古曲。其間夾雜的野花的清香，更讓人心曠神怡，悄然沉醉。

當地的村民崇尚竹，他們認為：“蒼蒼翠竹繞身旁，堪笑其家好書堂，大出官僚小出富。兒孫個個姓名香。”大熊貓就生活在這樣的境地，居有竹、食有竹，并與愛竹的村民和睦相處，無愧于“竹林隱士”的雅稱。

1、竹子開花

當地人以竹子茂盛與否，作為家道興衰與否的象征。假如院內種植的竹子死了，就以為很不吉利，必須立即刨掉，否則，兆示家運破敗，大兇大難。尤忌竹子開花，有“竹子開花，人要搬家”，“竹子開花，家破人亡”之說，他們認為竹子開花是饑饉或變亂的前兆。

對于村民來說，竹子開花能帶來的災難說法難免有些神秘色彩，但對于大熊貓來說，就真意味著“竹子開花，人要搬家，如不搬家，家破人亡。”因為竹子一旦開花，必將大面積死亡。而以竹為食的大熊貓，面臨的是實實在在的饑饉。

當地人尤記得，30多年前夾金山上大面積竹子開花的情景。

“想起那怒放的紫褐色的小花，滿山遍野地開了，村民很害怕，我們不知道將有什么災難降臨到人間。”蹺磧鄉村民吳田回憶起往事，面顯焦慮，“但人們一直安靜地生活著，似乎一切毫無變化。但我們的好鄰居大熊貓卻四處告急，不少人開始在山里見到餓死的大熊貓尸體。”

1975—1976年間，夾金山竹子大面積開花給大熊貓帶來的災難。

那時，全國上下都在積極救助“國寶”，很多小朋友唱著“竹子開花嘍喂，咪咪躺在媽媽的懷里數星星。星星呀星星多美麗，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然后，他們砸破自己的儲蓄罐，捐款為大熊貓買食物。夾金山的居民亦全民動員，向山上投羊肉、牛肉等食物，以防其餓死。

美國著名的動物學家夏勒在他的暢銷書《最后的熊貓》中，這樣寫道：

可愛的熊貓在偏遠、積雪的深山里挨餓受苦的消息，吸引全世界的注意與想象。在戰亂與環境災難泛濫的世界里，解救熊貓是一個人人可以理解的問題，直接、明確、容易處理。凡是中國所發布與熊貓危機有關的消息，都立刻成為國際新聞。強調熊貓災難的新聞標題不斷見報：“解救熊貓……竹子短缺，大熊貓受威脅……救援大熊貓工作進行中……熊貓情況危急……解救大熊貓緊急措施……食物馳援饑餓的大熊貓……熊貓救急基金……亟須更多資金支持大熊貓救濟計劃。”

讀著夏勒先生的文字，在筆者的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幅關于大熊貓的“千里餓殍圖”來。今日，筆者看著滿山翠竹，區區三十年，夾金山上已經是另一番天地了，天災或人禍所釀造的破碎河山，在全民植樹的政策下煥然一新。

2、天災背后

因竹子開花，夾金山上的竹林大片枯死。一村民回憶說：“整個夾金山，到處是焦黃的竹葉，風一吹，春天的夾金山下，一片似晚秋般蕭瑟的景象。”

然而，在因天災而引起的關于“搶救大熊貓”的一片呼聲之下，有關大熊貓研究的專家認為，盡管竹子因開花而枯死，但這不是導致大熊貓因食物匱乏而死亡的根本原因。國外專家來中國考察后亦認為，即便竹子開花，大熊貓也不會毫無食物資源。專家們的懷疑，不久以后，被中國科學家潘文石先生成功破解。

不久前，清華大學教授潘文石在接受中央電視臺記者采訪時分析說，竹子一般是無性繁殖，靠根系、竹節、枝條等均能發育出新竹。但亦有開花結實，靠種子傳播的現象，只不過因為許多竹種的營養生長年限長達數十年，方才進性成熟階段，然后，開花結實枯死、種子落入土中，又長出幼竹、更新成叢。但竹子有多種類型，同時開花的可能非常小；大熊貓棲息地山都比較高，山上山下的氣候差別較大，山上山下的竹子同時開花的可能實在太小；山前山后的氣候差別更大，這種情況下山前山后的竹子也沒有可能同時開花。

因此，他認為，大熊貓歷經數百萬年風風雨雨，完全能應付那場災難。然而，當潘文石教授棲身秦嶺十三年，所得的學術研究為國內外所公認時，夾金山上，那次因竹子開花而引起的大熊貓生存浩劫早已過去。

那時，由于盲目的保護，導致了一系列不良現象的發生。夏勒在他的《最后的熊貓》一書中，痛訴某些媒體夸大大熊貓的饑荒情況。在他的考察日記中，針對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十六日一篇報道：“四川省林業廳宮副廳長說，最近已發現更多患病和挨餓的大熊貓。十一月底在青川縣的唐家河發現一頭死熊貓，才六個月大，體重四十公斤。兼任該省熊貓緊急援助小組副組長的官副廳長指出，這是十月迄今，中國發現的第五頭死于饑餓的熊貓。第一具熊貓尸首是十月初在四川省平武縣發現……。”他作了如下質疑：

跟這則新聞完全相反；我知道唐家河沒有竹子短缺的問題，沒有熊貓挨餓。我得到的消息，平武縣那頭熊貓的死因不明。……很多中國記者來唐家河采訪，他們都談到平武縣的熊貓危機，但沒有人實地去勘察過；他們只訪問了縣城里的官員……。

而問題還不僅僅在這里，一些地方因為缺乏充分的調查研究，不了解到底有多少竹子因開花而枯死，但卻盲目地建設救助大熊貓基地。夏勒在自己的書中亦痛訴了這種現象。他說，他不明白，為什么在一九八四年，唐家河的竹子一點問題都沒有，卻建造了一套長期囚禁大熊貓的大型設施？而且，在平武縣還建了兩座小型的，……而這些設備花了一百多萬美元。

這些發生在竹林里的故事，無論是否屬于夾金山，但當你踏訪于此地時，這些關于大熊貓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就涌向你的腦海。

3、悲痛往事

“在竹子開花之初，一些專家指責說，因為我們伐木毀林而導致大熊貓無生存之地。當時我們村民不服氣，因為我們不知道，伐木毀林和毀竹子究竟有什么關系。”在夾金山上，村民講述起往事來，有些地方至今他們也不明白。

但說起伐木毀林，夾金山人想一想當年的那些往事，懊悔異常。50多年前，夾金山畔全民伐木的場景，比之30年前全民拯救大熊貓的場景，毫不遜色。

而正是那一場浩劫，使大熊貓棲息地的森林面積大量減少。

長江造林局蜀西分局有關技術人員接受筆者采訪時分析說：“伐木雖然沒有直接破壞竹子，但竹苗需要森林圍覆下的陰濕之氣才能發芽。樹木被砍光的山坡整日暴露在猛烈的陽光下，變得太干，竹子的種子就枯死了。因此，伐木雖不直接消滅竹子，最后還是會使竹子在死亡以后，無法發芽再生，間接剝奪了大熊貓的食物來源。”夏勒在他的著作中，亦分析了伐木對大熊貓棲息地的破壞。

他說：“伐木和農耕不僅破壞較低山坡上所有的熊貓棲息地，還消滅了竹林與竹林之間的走廊，使獨居的熊貓不方便從一座山旅行到另一座山。”

今日，筆者走在夾金山上，筆者腳下的山道也許20年前，夏勒等科學家亦曾走過，在這里，筆者依然能發現昔日滿山森林被砍伐的痕跡。但自1998年，這里開始建設天保工程后，傷痕累累的夾金山慢慢恢復綠色。

此外，筆者從蜂蛹寨自然保護區了解道，近年來，整個四川省非常重視大熊貓棲息地的保護。棲息地面積達一萬多平方公里，有大熊貓近千只。共建立了大熊貓保護區32處，總面積近1.5萬平方公里。筆者腳下的這片土地屬于岷山山系和邛崍山系大熊貓分布區，大熊貓棲息地共一千多平方公里。

那些悲傷的往事已永遠成為過去，目前，夾金山上翠嫩欲滴的竹子，正在詮釋著一個新的時代的到來。

4、竹林紛爭

有了青翠的竹子，但并不代表大熊貓一切安然無恙，早在20多年前，專家已經指出威脅大熊貓死亡的還有比饑餓更可怕的事情。

1984年，國外一些專家對大熊貓故鄉進行考察時，他們認為，伐木毀林是導致大熊貓餓死的根本原因，但真正直接威脅大熊貓生命的卻不僅僅是饑餓，還包括在竹林深處設下的陷阱，以及隨時都可能響起的冷槍。

一位美國專家考察寶興時，在他的日記中這樣寫道：“我們在林口又遇到一座小屋，這是一個盜獵者的營地，城頭存放著好幾大捆的鐵絲網。我們把它都埋在巖石和青苔下面。”

而當年，在夾金山上，看到鐵絲網，就像看到巖石一樣普遍。

今日，筆者踏臨此地，再也看不到埋伏在巖石和青苔下面的鋼絲網了，只是在山道上的一些巖石上，看到刻著：“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標語。在村民的引導下，筆者不時看到大熊貓留下的糞便，也許，今天的大熊貓再也沒有了冷槍陷阱的威脅。

然而，沒有了冷槍陷阱，卻不等于沒有威脅。

在登山途中，一村民告訴筆者說：“隱患其實還是有的，現在是春天，不少村民挖竹筍。而保護區內，是不允許挖竹筍的。”該村民給筆者講述了一個老人因挖竹筍，而被森警逮住的故事。

去年，一老人為牟取私利，非法挖竹筍，結果被森警逮住。但老人認為他就住在這山上，不挖這里的竹筍挖哪里的？后來，森警們對其進行一番說服教育之后，老人的竹筍被沒收了。

筆者笑問：“老人服氣嗎？”

這位村民說：“說服氣那是假的，你想啊！現在退耕還林了，滿山培育森林、種竹子，可這不能當飯吃啊！我們老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啥錯？”村民生于山中，祖祖輩輩靠山吃飯。他們生活在山里的時間，也許并不比大熊貓短。然則生于斯而長于斯，現在大熊貓當紅，國家的政策卻不可能全面顧及每一個村民。對這位老人的遭遇，筆者多少抱有一絲理解。

記得不久前，寶興縣永富鄉中崗村一位村民向筆者抱怨說：“大熊貓啊！莫占我土地，莫吃我山羊。”原來，2006年10月，一只大熊貓跑到他家，把他的山羊給吃掉了，此外，還毀了他不少莊稼。

據寶興縣有關人士介紹，近幾年，寶興縣野豬、黑熊、猴子等野生動物偷食農作物，毀壞莊稼地的情況時有發生，年年都有野生動物攻擊家畜和人的事件。筆者從本地媒體上獲得幾件足以證明這一災難的事：2006年，穆平鎮一戶人家一個晚上有9只羊被野生動物吃掉；五龍鄉東升村和隴東鎮，20余戶村民家被大熊貓侵襲，咬爛鍋、盆和部分農具、房屋等；磽磧鄉夾拉村青龍組，猴子等野生動物嚴重損害大面積玉米；東升村一農戶上山放羊，結果羊被黑熊給吃掉了；永富鄉中崗村大熊貓損毀快要成熟的農作物共計4畝，毀壞蜂群20群，共計損失5400元。但據本地村民介紹，他們沒有獲得過補償。

筆者從雅安市有關部門也證實四川省并沒有針對野生動物保護問題，出具任何補償條款。“寶興縣歷來重視野生動物保護，上世紀80年代中期，野生動物保護已深入人心。人民群眾積極保護野生動物，特別對大熊貓，更是愛護有加。但大熊貓等野生動物，無論多么珍貴，它們畢竟是畜生。”一政府公務員嘆息道。

然而，寶興縣林業局有關人士認為：“夾金山、四姑娘山等地，本來就屬于大熊貓自然保護區，是大熊貓天然的棲息地。近百年來，這里人口猛增，已比100年前多了幾倍。究竟是動物侵占了人類的空間，還是人類侵占了動物的空間？我們可以補償村民，但誰來補償野生動物？”

青竹林立間，筆者偶爾聽到幾聲鳥鳴，也許算是為竹林深處這種并不顯著的爭斗，鳴奏的和平曲吧！畢竟，人與動物之間還需要磨合。

5、安于竹林

3月26日，筆者返回雅安市所居之地，但卻一直思考著：大熊貓何以愛竹，且以食竹為生？歷史記載中，他英勇無敵的形象哪里去了？如今，卻安于在竹林里享受并不安樂的生活。

為詳細了解大熊貓，筆者翻閱了一些關于大熊貓生活奧秘的書籍。

據書中介紹，大熊貓可食竹類有40余種，喜食竹類有10余種。大熊貓分布區的各大山系竹類品種不盡相同。筆者所踏訪之夾金山，屬于邛崍山脈，在那里，大熊貓主食竹有冷箭竹、大箭竹和拐棍竹等。

中國大熊貓保護中心雅安市碧峰峽保護基地一位工作人員說：“野生大熊貓的生活很辛苦，他們幾乎每天14小時在忙著吃，每日都食用約20多公斤的竹子。圈養的大熊貓，相比起來卻幸福多了，至少它們可以吃高營養的窩窩頭。”

然則，村民認為大熊貓在野外生存更安樂。據當地在野外見過大熊貓的村民介紹，大熊貓生性頑皮，年幼時喜歡玩耍爬樹，成年后為了享受陽光，及躲避敵害亦喜歡上樹，甚至求偶追逐交配有時也在樹上。而3歲以下的少年大熊貓卻特別頑皮，喜歡鬧騰，除爬樹外，常與同類打架斗毆，或者摔跤。在寶興縣，經常有大熊貓進村民家中，摔鍋打盆，甚至，進農家與豬羊共眠。也許因它們是經歷過第四紀冰川時代的勇士，村民說，大熊貓不怕冷，更不怕潮濕。

對當地居民來說，夾金山竹林深處，因有大熊貓而精彩。

至于其間村民與大熊貓偶爾因爭地盤、爭食物、殘酷的獵殺及追捕，隨著我國對大熊貓保護力度的增加，都將成為過去式。

畢竟，面對如此可愛而憨態可掬的家伙，我們人類完全有必要偏愛它一些，讓它與我們一起和諧地走向未來。

采訪結束，筆者仍感嘆于大熊貓經過百年歷練而養成的獨特生活。它們年復一年，固守著數平方公里的家園，成天在這個獨立的竹林王國里游蕩，食不分晝夜，睡不擇場地，只求吃得飽，睡得酣，游得歡。

筆者豁然覺得，似乎人也有必要像大熊貓一樣，品味一下安享于竹林的滋味。

. 傳說中的“貔貅”

據說大熊貓古時名為“貔貅”，又有稱為“貔”或“貅”之說，也有稱雄性大熊貓為“貔”，而稱雌性大熊貓為“貅”的說法。但筆者突然在一個偏僻的古鎮上，發現傳說中的“貔貅”時，卻發現“貔貅”的造型，與今日大熊貓的造型竟如此天差地別！

筆者試從當地民間傳說中，解讀這一差別，然而……，問題竟是如此撲朔迷離。

一

在司馬遷在《史記?五帝記》中，有“炎帝欲侵陵諸侯，諸侯咸歸軒轅。軒轅乃修德振兵，治五氣，藝五種，撫萬民，度四方，教熊、羆、貔、貅、虎，以與炎帝戰于阪泉之野，三戰，然后得其志。”筆者在搜集大熊貓的歷史記錄時，不少學者考證認為，“貔、貅”就是大熊貓，“貔”為雄性大熊貓，“貅”為雌性大熊貓，后來雌雄不分，就稱為“貔貅”了，大熊貓專家張和民教授就一直堅持這種觀點。

那么，在大熊貓故鄉，能不能找到民間關于“貔貅”的蛛絲馬跡？這個問題，一直纏繞著筆者。因為，筆者翻閱整個夾金山，又逛了首先發現大熊貓的雅安市寶興縣不少山村，終于一無所獲。

正當失望之時，3月20日上午，在雅安市雨城區上里古鎮，筆者竟然意外地發現了“貔貅”兩個字。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直嘆“眾里尋她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工夫”。以司馬遷的記載，數千年前，大熊貓（貔貅）該是何等威武的動物，如虎如豹，征戰沙場，人之稱為神獸，如今，其原形竟只能在這個古氣悠然的小鎮覓得了。看來動物也如人一般，即便曾經輝煌得意，終有沉溺史跡的一天。當然，今日熊貓是環保明星，尊為國寶，人皆寵之，可謂“千年河西，千年河東”。

“貔貅”兩個字正貼在一家玉石店鋪門口，現在，它已是一種造型奇特的玉石首飾的代言辭，旁邊一個小紙牌詳細介紹了“貔貅”的含義：

傳說貔貅是龍生九子的第九子，能騰云駕霧，號令雷霆，降雨開晴。相傳有辟邪擋煞，鎮宅之威力。龍生九子，神通不一。其子貔貅，勝父千倍，長大嘴，貌似金蟾，披鱗，甲形如麒麟，取而獸之優，有嘴無屁股，吞萬物而不瀉。可招八方財，可聚寶，只進不出，神通特異。傳貔貅因為觸犯天條，玉皇大帝罰他只許吃不許拉。所以貔貅是以財為食的，納食四方之財，肚子是個聚財囊，同時催官運。

鑒于此介紹，購買“貔貅”者不乏其人。然筆者試咨詢一二，皆不知“貔貅”乃大熊貓之原形。這也難怪，如今這類小首飾的造型，也確實與大熊貓差異甚大。筆者細細觀看，這種稱為“貔貅”的小首飾，一般是龍頭、馬身、麟腳，額下有長須，兩肋有翅膀，會飛，且兇猛威武。

據銷售店的老板介紹，現在品種很多，常見到、較為流行的形狀是頭上有一角，全身有長鬃卷起，有些是有雙翼的，尾毛卷須。它有一個最大的特點，此獸無****，只進不出，比喻為招財進寶。但該銷售商店的老板說，他不知道這“玩意”究竟和大熊貓有什么關系。

二

當日，上里古鎮，一位算命先生為筆者講述了關于“貔貅”另外一個傳說，但他所講述的“貔貅”，與首飾店的介紹不盡相同。

他說，貔貅是一種猛獸，為古代五大瑞獸之一（龍、鳳、龜、麒麟、貔貅），稱為招財神獸。貔貅曾為古代兩種氏族的圖騰。傳說幫助炎黃二帝作戰有功，被賜封為“天祿獸”即天賜福祿之意。它專為帝王守護財寶，也是皇室象征，稱為“帝寶”。又因貔貅專食猛獸邪靈，故又稱“辟邪”中國古代風水學者認為貔貅是轉禍為祥的吉瑞之獸。貔貅有二十六種造型，七七四十九個化身，其口大，腹大，無****，只吃不拉，象征攬八方之財，只進不出，同時可以鎮宅辟邪，專為主人聚財掌權。古人認為，命是注定的，但運程可以改變，故民間有“一摸貔貅運程旺盛，再摸貔貅財運滾滾，三摸貔貅平步青云”的美好祝愿。

根據司馬遷《史記》中黃帝教“貔、貅”以戰炎帝說法，筆者主觀認為這個“傳說”似乎更貼近事實一點。然而，這仍然無法為筆者解開“貔貅”就是大熊貓的謎團！？

古有龍、鳳，而據筆者了解，龍鳳的演化，都可在生活中找到原形。譬如，目前普遍認為龍的原形是鱷魚，而鳳的原形為長雉雞。當然，學者們的推斷，有生物學、進化論、社會學等各方面的依據。那么，大熊貓是如何演變成“貔貅”的？而“貔貅”又是如何具有如此“稀奇古怪”的形狀？解釋這些問題，也許需要許多科學上的考察。然而，筆者不是科學家。

那么，在民間傳說中，是否能為大熊貓的演變找到理由？

如果《史記》中所記載的貔貅就是大熊貓，那么，貔貅的形狀演變到今天（換句話說，大熊貓被人們神話到像今日首飾中“貔貅”的樣子），該有著怎樣的民間傳說？

在四川省雅安市，筆者不時看到寺廟，這里佛教盛行。隨便去一座山，山上皆有廟（庵），而廟（庵）里皆有和尚（尼姑）。筆者現所居之所，臨近雅安市龍淵寺，每晚，都能聽到余音繚繞的敲鐘、誦經聲。此外，這里少數民族眾多。據筆者了解，雅安全市轄七縣一區，有１個民族待遇縣、16個民族鄉，主要分布在石棉縣、漢源縣和寶興縣，民族地區轄區面積占全市幅員總面積的30％。有以彝族、藏族為主的29個少數民族，少數民族人口6萬余人，占全市總人口的4％。雅安有佛教，天主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四大教。有以佛教、天主教信徒為主的信教群眾10萬余人，占全市總人口的7%。

而在佛教文化與少數民族文化中，有著不少關于貔貅的民間傳說。

三

3月21日，記者拿著在上里古鎮購買小首飾“貔貅”，到龍淵寺門口，給一位善良的大娘看。這位大娘認為，這不叫貔貅，應該叫“諦聽”，對筆者來說，這實在又是一個新鮮的術語。這位大娘說，“諦聽”是佛家中地藏菩薩的坐騎，又叫“獨角獸”，《西游記》中就有。她一說“獨角獸”，筆者豁然想起，在電視劇《西游記》中似乎出現過，就是這個“諦聽”分辨出了真假美猴王。于是，筆者急急忙忙翻閱《西游記》，終于在第五十八回中找到了關于“諦聽”的記載：

原來那諦聽是地藏菩薩經案下伏著的一個獸名。他若伏在地下，一霎時，將四大部州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間，蠃蟲、鱗蟲、毛蟲、羽蟲、昆蟲，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可以照鑒善惡，察聽賢愚。

3月21日下午，筆者請教于寺內僧人，據其所說，諦聽，又稱“地聽”，“善聽”。顧名思義，真理即聽。在寺內僧人的幫助下，筆者在《梵國俗世原一家——漢傳佛教與民俗》一書中，找到了關于“諦聽”的詳細說明。大概意思是，唐開元末年，古新羅（朝鮮半島）王子24歲的金喬覺，看破紅塵，攜白犬一只浮海來華，削發為僧。白犬伴金喬覺一路顛簸，卓錫九華。在共同苦修的７５載中，白犬與金喬覺晝夜相隨，處處使其逢兇化吉。貞元十年（794）農歷七月三十日金喬覺坐化，白犬亦隨之傍息。三年后，金喬覺尸身開缸，見其面目如生、骨如金鎖。金喬覺被佛門認定為地藏菩薩之應化，稱金地藏。這只神犬也因是金喬覺的信物、愛物、寵物和護身之物，被佛教尊稱為神犬。后人因神犬“諦聽”曉佛理，通人性，避邪惡，視為吉祥的象征。

今日，地藏菩薩和“諦聽”的民間傳說，不少村民能講述。那么，“諦聽”的形狀又如何與今天的“貔貅”如此相似？

據筆者了解，唐朝崇尚佛教世人皆知，唐僧取經的故事更是家喻戶曉。該朝不少文人墨客、功臣大將，今日也被尊稱為天神，如太白金星據說是李白的化身，托塔李天王，據說是唐朝大將李靖的化身。而被尊為神者，一般都以飛禽猛獸為坐騎。在《熊貓文化系列報道之三》中，筆者曾說過大熊貓在古代亦為猛獸“如豹如虎”，況且曾被黃帝教化過，其成為地藏菩薩的坐騎，自然并不奇怪。此外，地藏菩薩作為人們心中的圣神，他的“白犬”（即坐騎“諦聽”）當然也不能平庸得真的像犬一樣，善良的人們以“貔貅”的造型引用之，這在中國民間傳說的演繹上，經常存在。

通過地藏菩薩的故事，筆者認為，遠唐朝前后，人們已經把大熊貓神話了，并出現了今日“貔貅”的大致形狀。而且，也就是在那時，大熊貓可能已經被神話到，人們自己都無法把它與“貔貅”從形象上聯系到一起的地步了。同時，當現實中的大熊貓成為一個普通動物的時候，封建君主及猛士們對它的殺戮（以及經濟發展搶占其生活的境地），導致大熊貓數量急劇減少，也在情理之中。

四

那么，在唐朝以前，人們神話大熊貓的理由又是什么呢？筆者在夾金山聽到的，諸多關于大熊貓與人類和諧相處，相互幫助的傳說，也許能解釋這一疑問。

在雅安市寶興縣，一位村民給筆者講述了這么一個故事。很久以前，一個獵人上山打獵，突然，一不小心跌入深淵。當他醒來時，朦朦朧朧地，看到一只黑白相間，像熊一樣的東西，正在給他喂水。另外還有一只同樣的動物，正在用藥草給他上藥。他嚇得一聲不吭，趕緊把眼睛閉上了。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竟然奇跡般地發現自己的傷口好了，兩只黑白相間“大熊”遠遠地看著他，豪無惡意。獵人感恩地向兩只“大熊”叩頭，立即跑開了。從此，他再也不打獵了，逢人便說，他見到了神獸。從此，神獸在民間一傳十，十傳百，家喻戶曉。

還有一個故事，說從前山上有一種野獸，兇猛無比，曾經把山上的老虎、獅子、猴子等等，都吃完了，然后開始吃人。有一天，佛祖經過此地，點化了這只野獸。于是，這只野獸再也不吃肉了，開始吃鋼鐵。再后來，它覺得人類煉鐵不容易，也不吃鋼鐵了，開始吃堅硬的竹子。而且，這只野獸經常做好事。有一天，這只野獸聽說一位善良的小伙子得了風寒，它便趁小伙子不注意，躲到了小伙子的床下，依自身的特異功能，解除了小伙子的疾病。據史料記載，熊貓曾被稱為食鐵獸，而且在民間，熊貓皮有辟邪去風寒之說。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有一次偶染風寒，一位朋友送了一張大貔皮（大熊貓皮）掛于其帳中，果然，數日后，白居易風寒盡消，有詩為證：“。”

再者，因《史記》中有黃帝教“貔、貅”以戰炎帝的典故。作為炎黃子孫，后人們也在某種程度上神話了大熊貓。中國的神話能把普通的動物演繹出龍、鳳、麒麟，再演繹出一個“貔貅”，也未尚不可啊！當然，作為熊貓文化一部分的民間傳說，所有的結果也許只能推理和想象，但這不妨礙我們收集和保存它的意義。

關于大熊貓過去的推測種種，說法不一，筆者瀏覽諸多關于熊貓的著作，也沒有能找到一個能證明大熊貓一定是“貔貅”的肯定說法（當然，筆者學術尚淺，也許有些能充分證明其為“貔貅”的書筆者尚沒有閱讀到）。也許正如美國著名的野生動物學家夏勒所說的那樣：“大熊貓，在中國只有過去，沒有歷史……。”

但無論如何，從生態文化的意義上講，我們已經遠遠落后于國外，而現在，正是我們奮起直追時，誰讓我們中國儒生們只知金榜題名時，而不知整理國家珍貴的生物資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