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隨著一聲沉悶的槍聲,一只羽毛凌亂、渾身是血的斑鳩掉在我的面前。它絕望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八九歲時,我被父母寄養(yǎng)在大山深處的叔公家。叔公是那個小山村的村主任,一個典型的山里老漢:善良、淳樸、倔犟。叔公年輕時就是出了名的好獵手,但他從不在春天打獵,也不許村里人打。他說:“春天的崽喚娘哩。”
記得有一天,我坐在院里的棗樹下,拿著一串烤得香噴噴、油汪汪的雀子吃得津津有味,看見叔公放牛回來,我趕緊把雀子藏在身后。
叔公一把搶過那雀子,臉色變得鐵青,大聲怒斥:“說!誰給的?”
“是,是小柱哥……”我嚇壞了。
“混賬東西!”叔公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轉身朝小柱家走去。叔公值得生小柱哥這么大的氣嗎?我很奇怪,后來才知道這么一段故事。
那是七年前一個春天的夜晚,小柱家菜園里幾堆燒
土灰肥的火沒有蓋嚴,火苗點燃了干柴,燒著了籬
笆,又向小柱家撲過來。人們白天累得很,晚上睡得沉,竟沒一人發(fā)現火情。在這危急時刻,突然百鳥齊鳴,而且聲音越來越大,還有幾只鳥從窗戶飛進房里,把小柱一家人吵醒。而這時大火已燒上了房屋屋頂,很快就會蔓延至全村。
人們得救了,鳥兒成了人們 的救命恩人。
有一天,叔公接到了縣里的通知,說有個扶貧工作小組要來村里視察。在這個幾乎被世人遺忘的大山深處,竟然有縣里的官員來扶貧,鄉(xiāng)親們好不興奮!
酒足飯飽之后,一個被稱為李主任的中年人望著連綿的青山,一邊打飽嗝一邊說:“聽說你們山里鳥特別多,而且又肥又大,正是下酒的佳肴呀!待會兒弄幾桿獵槍,我們碰碰運氣。”
“啥?打鳥兒?”叔公瞪起雙眼。
“老人家,這鳥生來就是讓人吃的嘛!”李主任咂摸著嘴,“說起這吃鳥,您可是老手了……”
“夠了!”叔公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這鳥兒救過咱的命,誰也不許碰!”
在場的鄉(xiāng)親們連忙將鳥兒救火報信的故事告訴他們。
“這是迷信。”李主任的臉色沉下來,“老人家,打鳥兒是小事,這扶貧……”他頓了頓說,“可是大事……”
叔公聽出了他話的弦外之音,臉氣得成了豬肝色。
一個干部趕緊把叔公拉出屋賠著笑臉,說:“老人家,您呀,就別這樣固執(zhí)了!別光想著鳥,想想鄉(xiāng)親們吧,他們可都要致富啊!這扶貧項目和經費,回去還得咱們主任說了算。”
叔公沉默了,他望著村里那些破舊矮小的房子、泥濘的山路,想起孩子們讀個小學還得翻山越嶺十幾里,心像刀割一樣痛,淚水流出來。
“唉!”叔公長嘆一聲,慢慢地說道,“鳥兒們,為了鄉(xiāng)親們,為了咱的山村,今天,對不住了!”叔公手臂一揮,“給我拿槍來。”
寂靜的山村,響起了久違的槍聲,幾天不斷。
后來,叔公病倒了。
一個星期后,扶貧組滿載而歸。沒過幾天,山里進來了一個工程隊,說要打通從山里到山外的公路。鄉(xiāng)親們說,這都是鳥兒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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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小小說立意深刻,曲折生動。小說揭示了主人
公——叔公的思想矛盾和痛苦,他作為山村的干部和好獵手,有著強烈的生態(tài)保護意識,但后來他在“扶貧項目和經費”的壓力之下只得妥協,隨后又病倒了,這使得叔公這一人物形象血肉豐滿,棱角分明。文中的語言描寫和心理描寫非常精彩,是刻畫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
【作者系河南省濮陽市一高高三(6)班學生,指導并置評:邱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