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格戰總是受到知識界不斷抨擊,何來歷史使命?其實,在中國的崛起過程中,價格戰還真的難以回避,甚至是一種必然的集體選擇。
有些事情只有放在歷史長河的視野中才能看明白,歷史的局限性其實也是歷史的規律性,超越歷史進程與開歷史倒車本質上沒有區別。看待價格戰,我們也應該有這樣的價值觀。
美國、德國和日本在崛起過程中,都有與中國相似的經歷。比如,德國貨、美國貨和日本貨,曾經與當前的“中國制造”有相同的語境,甚至“Made in Germany”就是英國人用來羞辱德國人而發明的一個詞語。從這種語境中,我們看到了“沒落者的自傲”與“崛起者的自卑”。領先的國家對正在崛起的國家劣質而廉價的商品,既不屑又憤怒,不屑是瞧不起,不屑為伍,憤怒是因為無力遏制而惱羞成怒。
崛起國家都有打價格戰的歷史,這是改變成熟市場格局的重要方法,缺乏攻擊性,很難打破平衡,改變強者主導的市場格局。崛起國家的企業營銷,“不擇手段”和價格戰是通用的招數。“不擇手段”有兩層含義,一是顛覆規則,二是采用一些“不光彩”的招數。價格戰則是屢試不爽的辦法,特別是不在一個數量級的價格,往往讓領先者陷入兩難境地:不予理會,則對方成功了;過于關注,則自降身價了。
更吊詭的是,當崛起者變成領先者時,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經常會以過去對待自己的方式對待新崛起者,這可能是危機的開始,歷史就是這樣往復的。
中國企業面臨的形勢是:改革開放伊始就面對著前所未有的國際化浪潮,中國弱小的企業之所以能夠在跨國巨頭面前快速發展,是因為大國特殊的“不成熟保護期”形成對中國企業的天然保護。當“不成熟保護期”結束時,如果中國企業還不具備與跨國巨頭抗衡的能力,那么中國企業就有可能全線潰退。
西方發達國家數百年自然競爭形成的行業格局,中國企業必須在“不成熟保護期”內快速完成,這是中國企業追趕型的特征。以價格戰的形式,快速實現產業集中是最有效的形式。中國已經實現產業集中,誕生了大型企業的行業,基本上都有一個“壞孩子”式的企業家,先通過價格戰的方法,淘汰一批企業,然后以資源整合的方式,實現行業資源的快速集中(也稱低成本擴張)。
目前,中國最危險的行業,恰恰是沒有打過價格戰的行業,該做大的做不大,該死的死不了,“老大不大”,抗不住跨國公司;打過價格戰的行業,已經崛起了行業巨頭,基本上已經有了與跨國巨頭抗衡的基本條件。
從以往追趕型國家崛起的過程看,價格戰有其歷史使命。因為價格戰既不是真正強者的游戲,也不是弱者的游戲,恰恰是崛起者的游戲。
不是所有的降價行為都可以稱之為價格戰。真正的價格戰有兩個標志:一是發起者和應戰者有足夠的市場地位,能夠擾亂既有的價格體系;二是價格戰的結局能夠改變行業格局,更準確地說就是實現產業集中,快速淘汰弱勢企業。
崛起初期,一般不打價格戰;成功崛起后,有資格和能力打價值戰,很少打價格戰;價格戰,往往出現在崛起的中后期。這是國家崛起和產業發展的規律。從這個角度講,價格戰是有其歷史使命的。
一般來說,在行業發展初期是不打價格戰的,比如,20世紀90年代中期之前,中國基本上沒有發生價格戰。那時,每個行業都有數百、數千乃至數萬家企業,每個企業的市場份額都很小,無論誰打價格戰都不足以擾亂價格體系和改變行業格局。此時打價格戰沒有勝利者。
20世紀90年代中期至今,不斷發生價格戰。分析價格戰所發生的行業和時間點,基本上都處于產業集中階段,行業走向成熟,行業龍頭市場發動價格戰。價格戰的結果是:該做大的更快地做大了,該死的更快地死掉了。
從行業整合的角度講,打價格戰的長虹、格蘭仕所起的作用比打價值戰的海爾更大,因為海爾的價值戰給大量中小企業騰出了生存空間。
如果行業已經整合成功,寡頭之間形成“恐怖平衡”,價格戰的發動者或許可以改變價格體系,但卻難以改變行業格局。此時不適合發動價格戰。
中國產業發展極不均衡,有些產業還很原始,企業不具備打價格戰的條件和能力,如農資行業;有些行業已經進入成熟期,正在或準備打價格戰,如農牧行業;有些行業早已經打過價格戰了,現在應該打價值了,如家電行業、肉制品行業,方便面行業、乳制品行業、家電零售業等。
該不該打價格戰,回味歷史,想想未來,看看現在,或許看法會改變。我們既害怕一些行業從來不打價格戰,也害怕另一些行業總是打價格戰。
打得起價格戰,是一種進步;不再打價格戰,是更大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