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代,是中國封建社會商品經濟空前繁榮的歷史時期,資本主義萌芽出現,這種狀況,是與明王朝的財稅制度緊密相關的。商品經濟的發展與繁榮又推動了中國傳統理學文化在明代時發生革新,陽明心學應運而生,反過來又對促進儒學的思想解放和新發展起到了極其重要的推波助瀾作用。
財稅推動商品經濟繁榮
明初,為了盡快恢復和發展社會經濟,使各地能夠調劑盈缺、并穩定物價,統治者比較注意減輕稅負以扶植商業發展。永樂初免稅范圍又有所擴大,對軍民所買已稅之物,俱免稅。為了避免官吏勒索,還特別將課稅貨物名錄榜示于官府門口。
此外,為了方便商旅,官方還于南北兩京設置塌房以供存放貨物和牲畜。景帝時,則依照貨物時價來規定稅額、造具稅冊,按稅冊所列進行征收。這些寬松的稅收政策,符合王朝初定時社會生產生活的要求,有力推動了商業經濟的發展和市場繁榮。
宋元以來形成的一些商業城市逐漸復興,各地水路通衢、尤其是運河沿岸逐漸興起一些新的商業城市,北方沿邊市場、沿海對外貿易港口也得到發展。明中葉以后,社會生產力飛速提高,商品經濟長足發展,白銀流通擴大,國家對賦稅的征收方式隨之發生改變,即由實物稅逐步向貨幣稅轉化;后來隨著各地賦役改革的推行,尤其是一條鞭法的實施,徭役也逐漸演變為折銀征收。這種將賦和役貨幣化的政策客觀上對貨幣經濟的刺激作用,推動了商品經濟的迅猛發展和活躍繁榮。具體來講,一方面,田賦貨幣化促使納稅戶為了交納賦稅必須將農產品和地租投放市場換取貨幣,加速了農產品的商品化進程;同時,為了兼顧自家生活和完納稅銀,民眾又需多方開辟生產門路、努力發展以交換為目的的商品生產,這還增強了社會的商品意識。另一方面,以征銀代替服役使無地少地的商民負擔消減,可以抽身出來致力于商業經營。
此外,各地推行的賦役改革、尤其是一條鞭法的實施,使大量隱瞞的土地得到清理,某種程度上田土多者負擔加重,而免于賦役的土地難尋,這就使很多商人將原本想投資土地獲取地租的資本轉移到貿易方面去,放棄“以末致富,以本守之”的傳統觀念,而致力于擴大商務。顧炎武就曾反映說:嘉靖、隆慶間,“未富居多,本富益少”,又說一條鞭法行,因利息薄而賦役重,“富商大賈不置土田”。總之,賦役貨幣化既是商品經濟的產物,又反過來促進了商品經濟的發展。
心學應運而生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商品經濟的發展與繁榮必然在文化上有所反映,心學應運而生。公元1368年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深知奪天下可以馬上得之,而守天下必須依靠理學為代表的儒家思想治之的道理。出于現實政治需要,早在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他就下令在全國科舉的鄉試、會試中一律采用程朱理學對儒家經典的注本為標準答案。從此程朱理學不僅完成了官學化的全過程,而且成了明代八股取士牢籠天下人心的惟一理論憑借。
大約到了明代中期,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出現了注入絲織業發達的蘇州織機資本家大量雇工生產的資本主義萌芽,窮富差距拉大,兩級分化嚴重,人際關系又一次發生商品化的重要轉折。人心不古,崇尚奢靡,尤其是富庶的東南沿海地區社會上財富崇拜,物欲橫流,人們公開追求個人自由意志的思潮,已經不可遏制,并開始與儒家倫理道德和現實社會發生沖突。人們按照朱熹所述的辦法面對一片竹林、古樹格物、無論如何也格不出儒家的“三綱五常”真諦。
可見,作為思想方法明顯缺陷的格物致知、格物窮理的程朱理學,不僅在被確定為唯我獨尊的官方意識形態的那一天開始便逐步喪失了應有的創新能力,而且面對商品經濟新發展的劇變形勢,根本拿不出解決人們要求個性自由的良方。在這一形勢下,便通過王陽明先生進行第二次技改過程中的再革新,順理成章地發展成為明代的“心學”。
“知行合一”的主張
明代集心學之大成者為王陽明(公元1472-1528年),系浙江余姚人,本名守仁,字伯安,曾筑室故鄉陽明洞中讀書、講學,故世稱“陽明先生”。他年輕時遍讀朱熹之書遁序格物,繼出入佛道之門,尋求儒家思想的真諦,皆無所得。后來因反對宦官劉瑾專權,被貶為貴州龍場驛丞。
在偏僻荒涼,生活艱難困苦,信息十分閉塞,又無書籍可讀的邊疆驛站,獨特的生活環境和生命體驗,使他突然領悟到儒家思想的真諦絕不在于那些書本中的學問,而是發自內心的感受和體驗,因為古代的圣人就是在這種窮荒無書日繹舊聞的環境下,才悟出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只需自求諸心,而不需求諸物的圣人之道的。這就是著名的龍場悟道,它標志著王陽明從程朱理學陣營里走出來,把朱熹所謂絕對至上的“理”移植到每個人的心中,形成了被稱為“心學”的哲學思想。
王陽明在“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理、心外無義、心外無善”的基礎上提出了“知行合一”的主張,認為一切萬事萬物之理都在我心中,這就是“知”,而內心代表真理的“知”就是“良知”,“良知”表現于行動就是“良能”。“知”表現于“行”,而“不行”就是“不知”,這便是知行合一。一個人如果能不斷發掘和表現良知,就能與天地萬物合為一體,達于至道。
后來,王陽明總結自己一生的活動集中在兩方面:一是“破山中賊”,二是“破心中賊”,前者謂其鎮壓農民起義和平息寧王朱宸濠叛亂的事功,后者謂其建立心學理論體系,起到了“滅人欲、存天理”的“輔君”、“淑民”作用,挽救了危機中的明王朝。
王陽明創立的“心學”最可貴之處是強調“以吾心之是非為是非”,而不是以孔子之是非為是非,這無異為當時沉寂、僵化的思想界注入了新鮮空氣,令人耳目一新。它不但順應了明代商品經濟日益發展后人們對追求個性自由的社會要求,而且對促進儒學的思想解放和新發展起到了極其重要的推波助瀾作用。
(作者系中央財經大學財政學院教授、財政系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