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刑法中違法所得的理解及研究意義

違法所得基本含義闡釋

我國《刑法》第六十四條規定：“犯罪分子違法所得的一切財物，應當予以追繳或責令退賠；對被害人的合法財產，應當及時返還；違禁品和供犯罪所用的本人財物，應當予以沒收。沒收的財物和罰金，一律上繳國庫。”

但是對于什么是“違法所得”，現行法律、法規及司法解釋都沒有作出明確規定，法學理論界各持己見，沒有統一認識，目前理論界對違法所得的觀念主要有犯罪所得說、一般違法所得說（非犯罪所得說）、犯罪所得和行政違法說、非法所得說、違法犯罪所得說等。筆者認為，刑法中的違法所得指犯罪人或者行為人在違法犯罪活動過程中獲取的財物或者物質性利益以及由此產生的經濟收益。

違法所得與相關概念的區別與聯系

在司法實踐中，違法所得經常與贓款贓物、違法收益、被害人損失、犯罪工具、違禁品、犯罪數額等各種不同的用語混合使用，準確把握它們之間的關系，有助于我們理解違法所得的含義。下面筆者從比較的角度闡明違法所得與相關概念的聯系與區別。

·違法所得與贓款贓物之間的聯系與區別

違法所得與贓款贓物在實踐中經常被混用，我國刑法和刑事訴訟法既使用違法所得，也使用贓款贓物，而司法解釋中多稱為贓款贓物。《法學詞典》對贓款贓物的解釋是“犯罪分子用搶劫、搶奪、盜竊、詐騙、敲詐勒索、貪污、受賄、走私、投機倒把等非法手段取得的金錢和物質”。目前對贓款贓物的理解主要有以下觀點：

1、贓款贓物就是犯罪所獲取的財產。因此，違法所得和贓款贓物是一種包含的關系，違法所得包含贓款贓物，贓款贓物是違法所得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2、贓款贓物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贓款贓物指一切違法、犯罪活動獲取的利益及用于違法、犯罪活動的財物都屬于贓款贓物的范疇。狹義上專指犯罪活動獲取的財物和用于犯罪活動的財物。

3、贓款贓物是指行為人通過非法活動所取得的一切財物。

4、違法所得指通過違法包括犯罪所獲得的財物。

分析上面對贓款贓物的理解，主要爭議是否包含違法所得，而認為贓款贓物是犯罪所得者更進一步表述在判罪前只能稱贓款贓物為“疑贓”，對于這種學術思路，筆者實在不敢恭維。以此推斷，難道刑法中的“犯罪分子”要修改為“疑犯”，刑事訴訟法中的“犯罪行為”要修改為“涉嫌犯罪行為”不成？如果刑事訴訟程序因某種原因沒有進行結束被終止，人民法院沒有對犯罪分子作出刑事裁判，是否按照疑罪從無的原則將所謂的疑贓退還給犯罪分子或者其近親屬？筆者認為，贓款贓物亦可區分廣義和狹義不同，廣義的贓款贓物就是指違法犯罪行為所得以及用于違法犯罪的財物，即第2 種觀點的廣義概念；狹義的贓款贓物就是違法犯罪所得，不包括犯罪工具，也就是違法所得。違法所得在我國刑法和刑事訴訟法中也是混同使用的，如我國《刑法》第六十四條使用的違法所得，而《刑法》第三百八十三條又使用了贓款贓物（原文是退贓，指贓款贓物的通稱） 可以看出違法所得就是指贓款贓物。《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九十八條使用了贓款贓物，第一百四十二條對檢察機關決定不起訴時使用沒收違法所得，指沒有從形式上認定犯罪，是贓款贓物的一種情形，兩者的含義一樣。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關于刑事訴訟法實施中若干問題的規定》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中都是使用的贓款贓物，我國司法實踐中習慣稱呼為贓款贓物，很少使用違法所得的用語，兩者的含義完全一致，本文選擇了違法所得的用法。

·違法所得與違法收益的區別和聯系

違法所得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違法所得指因違法所獲取的財物（含孳息）以及利用這些財物所獲取的財產性利益。狹義的違法所得不包括利用違法所得產生的利益。我國刑法中的違法所得一般指廣義上的意義，除非法律有特別規定。而違法收益在刑法上是新近出現的概念，主要指利用違法所得產生的收益，一般指合法利用，也包括非法利用產生的收益，但非法利用產生的收益又成為違法所得了，所以一般指合法利用違法所得產生的利益為違法收益。

·違法所得與被害人損失的區別和聯系

違法所得與被害人損失是對立統一的，犯罪分子的“得”往往是被害人的“失”，但多數情況下，被害人的損失要大于犯罪分子的違法所得。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范圍問題的規定》第二條規定：被害人的物質損失，是指被害人因犯罪行為已經遭受的實際損失和必然遭受的損失。除了直接損失外，還有間接損失，如賠付合同相對方的違約金和各種善后費用、預期的合理利益的喪失，競爭力的減弱、市場份額的減少以及商品信譽的降低等。被害人的損失除了物質損失外，還有精神損失，由于目前刑事法律不考慮被害人的精神損失賠償，所以被害人的損失很難得以彌補。當然，也有部分犯罪分子的違法所得案件中沒有直接的被害人，如走私、偷稅等。

·違法所得與供犯罪使用的本人財物之間的聯系與區別

供犯罪使用的本人財物是指用于進行犯罪活動的資金、非法販運的貨物、運輸工具、走私物品、偽造貨幣用的紙張、印刷機等等，多數是合法財產，一般不具有取得手段的違法性質。也有部分犯罪工具本身就是違法所得，如偷盜汽車去犯罪。偷盜槍支去搶劫等，對于犯罪工具也要區分情況處理，不是一概沒收，只能是犯罪分子使用本人財物作為犯罪工具的才能沒收；對于用違法所得作為犯罪工具的只能發還被害人。在司法實踐中對于無法區分違法所得和犯罪工具（違法工具）時，可以表述為一并沒收。

·違法所得與違禁物之間的聯系與區別

違禁物指依照國家規定，不得私自留存、使用的物品，一般包括武器、彈藥、炸藥、雷管、導火索、劇毒物品(如氫化鈉、氫化鉀等)、麻醉劑(如鴉片、海洛因、嗎啡等)和放射性物品以及法律規定的其他違禁品。沒收違禁物品的目的在于保證國家對特定物品的管制，恢復正常的社會管理秩序。當然，如果行為人通過犯罪手段獲得違禁物品，那么這部分違禁品也可以認定為違法所得，其處理結果一般是予以沒收。

·違法所得與犯罪數額的聯系與區別

犯罪數額一般指犯罪的金錢數額，即可以用人民幣表述的數字。而違法所得除了金錢數字外，還包括數量數字。在部分犯罪中，犯罪數額和違法所得數額具有一致性，如盜竊、搶劫等部分侵犯財產犯罪以及多數貪污賄賂中，犯罪數額就是違法所得數額。犯罪數額是數額犯罪的構成要件和刑罰的基本因素，決定著罪行的有無和刑罰的輕重；而違法所得只是選擇要件，并非缺一不可，違法所得同時存在于非數額犯罪中。犯罪數額常見于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侵犯財產罪、貪污賄賂罪以及部分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和危害國防利益罪中，而違法所得幾乎存在于所有犯罪中。對于沒有構成犯罪、不追究刑事責任，免于刑事處罰、宣告無罪等情形時，一般沒有犯罪數額的說法，而違法所得則存在。有的犯罪只有犯罪數額而沒有違法所得，如偷稅罪。有的犯罪只有違法所得而沒有犯罪數額，如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交易罪。有的犯罪既有犯罪數額也有違法所得，如高利轉貸罪。追究犯罪一般具有時效性，而追繳違法所得一般沒有時間限制。另外，違法所得與銷贓所得也不一致。銷贓所得一般指違法所得的對象是物，并且銷贓的價格通常會低于實際價格。而違法所得的對象除了物以外，還包括財即金錢以及物質性利益等，同時在數額上往往大于銷贓所得數。如果實際銷贓數額高于違法所得的，以實際銷贓數認定違法所得。準確把握違法所得與相關概念之間的關系，有助于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違法所得。

研究違法所得的意義

違法所得在刑法中經常出現，司法實踐中幾乎隨處可見。研究違法所得對于準確認定犯罪、正確適用刑罰，保護合法權益，維護社會正義，促進法治建設，具有突出作用。

·違法所得對定罪的影響

違法所得是確定罪與非罪、重罪與輕罪甚至是此罪與彼罪的界限。我國刑法規定了數十種罪行以犯罪數額較大作為構成犯罪的條件，絕大多數涉及違法所得，其中違法所得的數額直接決定著犯罪與否的不下二十個。如《刑法》第一百六十五條的非法經營同類營業罪、第一百七十五條的高利轉貸罪、第一百八十條的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交易罪、第一百九十一條的洗錢罪、第二百一十七條的侵犯著作權罪以及第二百一十八條的銷售侵權復制品罪、第二百二十五條的非法經營罪、第三百一十二條的掩飾、隱藏犯罪所得罪、犯罪所得收益罪、第三百四十九條的掩飾、隱瞞毒品毒贓罪、第三百七十五條的非法生產、買賣軍用標志罪、第三百九十一條的對單位行賄罪、第三百九十三條的單位行賄罪等都以違法所得的數額直接作為認定犯罪與否的標準。違法所得的多少是影響罪與非罪的因素，直接決定行為人是否有罪。例如《刑法》第二百零三條逃避追繳欠稅罪就是以逃避欠稅一萬元作為罪與非罪的數額界限。同時，違法所得的數額也是影響行為人重罪與輕罪的因素。例如《刑法》第三百四十五條盜伐林木罪以違法所得數額的較大、巨大、特別巨大為界限規定了三個由輕到重的量刑幅度。在某些特殊情形下，如牽連犯罪，多罪數擇一重罪處罰時，違法所得還會成為罪名的判斷標準，違法所得成為適用財產刑的依據，而刑罰的輕重又會影響到罪名的選擇。如我國刑法沒有規定單位貸款詐騙罪，對于單位貸款詐騙數額特別巨大的情形，一般以合同詐騙罪論處。在自訴案件中，如果犯罪分子積極退賠被害人的損失，雙方達成協議，自訴人撤回告訴，可以影響到犯罪分子的定罪。

·違法所得對刑罰的影響

違法所得的數額直接影響刑罰，主要體現在：（1）刑法根據違法所得的數額，規定不同的主刑刑種和刑度，形成了不同的刑罰幅度。如前面提到的數額較大、巨大、特別巨大確定刑罰幅度。（2）根據違法所得的數額確定財產刑的適用。包括：①以違法所得作為確定罰金的依據，如《刑法》第一百八十條的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罪規定并處或者單處違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罰金。②以違法所得的多少作為設定財產刑的依據，根據違法所得的數額，確定罰金刑或者沒收財產刑。如集資詐騙罪、貸款詐騙罪、信用卡詐騙罪等都是在數額特別巨大所對應的刑罰幅度內才規定沒收財產刑，在數額較大、巨大時僅規定罰金刑。貪污、受賄犯罪也是違法所得在五萬元以上的情形下才設立了沒收財產刑。③以違法所得的數額確定財產刑的選科、單科、并科的適用方式。一般在基本犯的層面上，法律多數規定可以并處或者單處，在加重犯的層面上，多數規定必須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3）違法所得的退賠退贓影響刑罰特別是在自訴案件表現得尤為明顯。我國《刑法》第三百八十四條挪用公款罪規定挪用公款數額巨大不退還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刑法》第三百八十三條對貪污罪的處罰規定犯罪后有悔改表現，積極退贓的，可以減輕處罰或者免于刑事處罰，由其主管單位或者上級主管機關給予行政處分。自訴人因被告人積極退賠退贓的可以撤回自訴，自然會影響甚至決定了被告人刑罰的有無。

·違法所得對執行的影響

司法機關要根據行為人違法所得的數額決定追繳退賠的多少，對于已經轉移、揮霍、毀損的違法所得要計算成可以執行的數額。如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海關總署《關于辦理走私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第二十四條規定：在辦理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犯罪案件中，對于走私貨物、物品因流入國內市場或者投入使用，致使走私貨物、物品無法扣押或者不便扣押的，應當按照走私貨物、物品的進出口完稅價格認定違法所得予以追繳；走私貨物、物品實際銷售價格高于進出口完稅價格的，應當按照實際銷售價格認定違法所得予以追繳。而違法所得的執行錯誤可能引起國家賠償。如《國家賠償法》第十六條規定：“行使偵查、檢察、審判、監獄管理職權的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在行使職權時有下列侵犯財產權情形之一的，受害人有取得賠償的權利：違法對財產采取查封、扣押、凍結、追繳等措施……”。

綜上所述，違法所得對我國法律的交叉發展很有裨益，違法所得涉及到刑法、行政法、民法等實體法和程序法，需要綜合運用人文科學和自然科學等多學科的知識，對我國法律學科的融合發展是一個很好的平臺。

（作者單位：福建省泉州市洛江區人民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