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葉子是個記性不好的女生,常常丟三落四。最夸張的一次,早晨到了學校才發覺自己竟然忘了帶書包。這樣的記憶力放在學習上。就是莫大的悲劇。明明用工把功課背了一個晚上。睡一覺就會忘得一干二凈。班主任把葉子這種死不悔改的臭記性定性為態度有問題。因此,個子不高的葉子,在初二這一年,被放逐到教室最后一排,自生自滅。
說起最后一排,一直是班里的傳說。因為坐在這一排的人,都是怪才。比如最左邊的李霖,可以踢球踢到逃N節課。再比如胡海,上課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教科書上的插圖都改成O版漫畫。至于葉子的同桌,張天宇,老師賜給他一個稱號——睡神。如果沒人打擾他。他可以從早自習,一直睡到中午去。
下午的自習課,通常才是張天宇醒來的時間。他會伸個懶腰,毫無顧忌的打一個響亮的哈欠,然后,用摧殘葉子來打發無聊。
“你腦子有毛病吧?”
這是張天字一貫的開場白。不過葉子不會生氣。因為這句話在她13年的人生里出現率之高,足夠讓她麻木了。她說“我又怎么惹你了”
“你坐在我邊上就是惹我。”
“那真是對不起,我幫不了你。”葉子又埋頭背她的英文單詞了。
張天字長長吐了一氣,一頭倒在桌子上,他發現氣葉子這個娛樂愈來愈無趣了。
他轉過頭問:你會打麻將嗎?
葉子搖了搖頭。
“我教你吧,麻將開發智力,提高IQ。”
葉子放下手中的筆說你每天不學習也能考高分就是因為打麻將嗎?
“對啊,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就能摸出條餅萬子了。”
葉子撲哧一聲笑了。她說你將來準備做賭神啊?
張天宇歪著頭看她說,葉子我每天說你腦子有毛病,你干嗎不討厭我。
“我記性不好全忘了。”
“哈,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喜歡能怎樣?明天不是照樣忘個干凈嗎?”
二
入夜,窗外飄起了雨。張天宇坐在臺燈昏黃的光圈里,第一次覺得客廳里嘩嘩的麻將聲,讓人心煩。至于煩什么。他說不好,總之臺燈下的課本,沒有一字可以看到心里去。
他拉開門,吵鬧聲陡然增大了。媽媽坐在煙霧繚繞的麻將桌前,興致正濃。張天宇說:媽,今天能不打嗎?明天我考試。
媽媽卻擺了擺手說去去去我這手氣正好了。別給我找晦氣。給你買的MP3呢?帶上一邊背書去。
張天宇砰的一聲關了門,氣憤地躺在床上。他真不明白,天下有那么多種類的媽,為什么偏偏分給他一個愛打麻將的媽了?爸爸受不了,可以選擇離婚。而他呢,只能一個人在麻將聲里長大。其實,他也曾經想做那個白天認真聽課晚上安好睡覺的正常人。可是伴著嘩嘩的麻將聲入眠,還不如聽著老師的講課聲舒服。
突然客廳里爆出一陣驚笑叫罵,大概是媽媽自摸了。張天宇撿起一只拖鞋重重地扔在門上,然后把頭深深埋進被子。
憋悶的黑暗中,他想起了葉子。這樣個細雨蒙蒙的夜晚。該不會又在苦背單詞吧。他翻出通訊錄,撥通了那個從未撥過的號碼。
“喂!是誰?”
是葉子,但聲音聽起來怪怪地,好像怕誰聽到似的,壓得極低。背景里,有人在兇狠的叫罵。張天宇他遲疑了一下說是我,你怎么了?
“我爸喝多了要打人了。”
“你在哪呢?”
“床底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
兩個人都無語了。無聊在這一刻,顯得多少有點幼稚了。隔了一會,葉子說:“別掛好嗎?”
“好。”
電話里又隱約傳來一陣摔東西的聲音。張天宇聽著有點揪心。他說怕嗎?
“還行,感覺他今天找不到我。”
“你別說活了,省得你爸抓到你。我不掛,就在這邊陪著你。”
又是好一會的沉默。張天宇握著電話躺在床上,覺得門外惱人的麻將聲變得溫暖可愛多了。忽然電話里傳來一聲怒吼你躲在這干什么!
葉子卻對話筒輕聲說謝謝你。
張天宇急了說快逃呀,謝謝我什么啊?
謝謝你,今晚……
啪!電話被掛斷了。
張天宇再打過去,卻無法接通了。短促的忙音,一遍一遍地響著,讓張天宇心里泛起一片細密冰涼的疼!
三
第二天,張天宇早早地就去了學校,沒想到葉子已經到了。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座位上補作業。張天宇扔下書包,趴在桌子上看她。葉子瞥了他一眼:“看什么呢?”
“看你受沒受傷。”
葉子輕輕笑了一下,說:“早練出來了,不會讓他打到臉上的。”
“他常打你?”
“還行。”
“你不是他親生的?”
“誰和你說打小孩的都是后爸了?”
“那你媽媽……”
張天宇問了一半,就覺得有點白癡了。葉子卻用一種不太在意的口吻說:“她去世了。”
張天宇望著葉子,忽然覺得她和以往有點不同,或者說,他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葉子,烏黑的瞳仁,清亮亮的,像藏著一小團柔軟的光。
葉子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側頭說:“看什么呢?我臉臟了嗎?”
“沒,是臉紅了。”
就是那一天吧,張天宇多少有點了解葉子了,了解她為什么會有副溫膩不記仇的性子。她既然無法反抗父親的暴力,倒不如淡然接受,就像他無法改變夜晚里的麻將聲,只好坦然忍耐。
后來的日子,張天宇不再想各種方法欺負葉子了。他還會罵她笨,卻是在幫她補習的時候。他會幫她背單詞,或是講那些數學上繞來繞去的解題公式。張天宇說:“你啊,不能學我。記不住就多寫。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兒啊。”
葉子佩服加羨慕地說:“你不聽課,也可以學得這么好。我要是有你一半聰明就好了。”
有時,老天就是那么不公平,會賜給某些男生一顆口義為觀止的腦袋,讓他們不必用功,不必勤奮也可以學得那么好。
轉眼初三。因為本校就有高中部,所以備考的氣氛也就沒有那么濃烈。只有想考去重點高中的尖子生,才會發瘋地學著。張天宇依然在課上睡他的覺,然后在自習課上,給葉子講題。有時累了,他們會趴在桌子上玩五子棋。畢竟他們是最后一排的傳說,只要不影響其他人,老師是不會管的。可惜葉子在筆記本上日復一日地花了無數格子,也沒贏過一場。當然,他們還會聊一會兒天,比如各自的家。張天宇說:“我媽只能算得上可惡,你爸是真正的可恨。”
葉子說:“還好吧,他不喝酒的時候,也是個比較善良的人。每次打我之后,他都會哭著讓我原諒他。”
“切,那是鱷魚的眼淚,不要相信他。”
葉子翻他白眼說;“拜托,那是我老爸。你才是鱷魚呢。”
四
這天周五,放學之后,張天宇和班里的男生們去操場打球。葉子坐在場邊的看臺上加油。張天宇把書包和衣服放在她前面說:“嗨,幫看著啊,里面有錢呢。別忘了。”
葉子點點頭說:“好啊,我能記住。”
但,她還是迷糊的葉子啊。張天宇打贏了比賽,在場里興奮地向她揮了揮手。結果她就把腳下的書包忘得一干二凈,剛一抬腿就被絆倒了,從看臺上直接跌了下來。
葉子的胳膊摔傷了,衣服里滲出鮮紅的血。張天宇第一個沖到她身邊,心里痛得要命。他想幫她挽起衣袖查看傷口,葉子卻猛地按住他的手,眼里盡是乞求。張天宇恍然明白了什么,背起她向醫務室跑去。
醫務老師讓葉子躺在床上,拉起簾子。張天宇在外面,焦急地等著。他聽見老師一聲驚訝的低呼:“這不是今天摔的吧?很多都是舊傷啊,是誰打的?”
看來張天宇沒有猜錯。葉子不讓他挽起衣袖,是因為她不想讓同學看見她身上的傷。張天宇刷一下拉開了簾子。葉子只穿著背心,嚇得立時蜷起身體,可依然掩不住手臂后背深紫淺青的淤痕。張天宇仿佛被怒火點燃了。他憤怒地大吼著:“是他干的吧!我今天非揍他去!你和他斷絕關系吧。”
醫務老師急了,把他推出門外說:“你這個男生想干什么!”
張天宇卻懊惱地踢著墻,心中溢滿的憤懣無處爆發。
那天傍晚,張天宇送葉子回家。兩個并肩走在夕陽下,空氣飄散著霧氣般的淡金色。張天宇說:“葉子,你什么時候能變得聰明一點呢。別再馬馬虎虎了。認真點讀書,將來能考上大學就可以不用和你爸住一起了。”
葉子卻嘆了口氣說:“我聰明不了的,只會越來越笨。”
“喂,別這么悲觀好吧。”
葉子停下了腳步,拉起張天宇的手,捅進她纖弱稀疏的頭發里。張天宇怔了一怔,剛想問為什么,卻忽然觸到一快凹凸不平的疤。葉子說:“摸到了嗎?九歲的時候,我媽去世的那天晚上,我哭著要媽媽。我爸喝了酒,給我一巴掌。那是他第一次打我。我毫無防備,結果撞傷了頭。從那以后,我記性就變得不好了,背過的東西,做過的事,常常轉眼就忘了。”
張天宇想起從前欺負葉子,罵她笨的過去;就恨不得痛扁自己。他訥訥地說:“對不起,葉子。”
葉子卻好像沒聽見似的,依舊拉著他的手,向前走去。她說:“其實挺有趣的,雖然我總記不住現在的事,但9歲前的記憶清晰無比。尤其是有關媽媽的,她笑的樣子,說的每一句,我都記得一清二楚的。她離開的那天,躺在病床上和我說,葉子,人的一輩子好短,要學會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那樣你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才不會悲傷,不會不開心。所以……張天宇,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啊,不好的你,我都忘了。”
張天宇靜靜地看著,這一年,他快15歲了。懵懵懂懂的少年,還不知道說什么可以表達一種關懷與心疼。
晚上,葉子第一次為男生睡不著了,她躺在床上,四周是輕緩的黑暗。月光停在窗簾上,映出微微翕動的影子。她有點明白媽媽當初讓她記住開心,忘掉悲傷的用意了。爸爸的打罵,老師的鄙視,還有同學那些不夠友善的嘲諷,又能怎樣呢?這些事終究會過去。她只要記住,就在幾個小時前,張天宇握住她手的樣子,她的內心就是快樂的。她從不知道,男孩子的手,原來是這樣的,有硬硬的骨頭和粗粗的繭,掌心卻藏著一團熱。
五
轉眼已是高中。開學前漫長的暑假,全班組織去爬山。那是市郊一片很廣闊的山脈,向東的是湛藍的海。沒有老師的陪同,大家多少有點肆無忌憚,張天宇也肆無忌憚地拉著葉子的手。葉子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一點,可是她的臉,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
不過,男生畢竟是男生,一會兒工夫就瘋鬧開了。張天宇和朋友為了圍堵一只兔子,滿山林跑了一圈,回來卻發現葉子不見了。沒人注意她什么時候離隊的。好像是女生集體到灌木叢里上廁所之后,就再沒看見她。
張天宇懊惱極了。葉子這個腦子有病的人,該不是忘了歸隊的路吧。這么大的山,要到哪兒去找呢。
這一天的旅行,變成了搜山。張天宇和幾個男生漫山遍野喊著葉子的名字。直到日暮時分,張天宇才在臨海的山崖邊找到葉子。
她一個人膽怯地站著,海面吹來的風,撕扯著她的裙子,張天宇跑過去,說:“嗨,你在這兒干什么呢?”
葉子轉過身,一把抱住了張天宇。
她怕極了。她怕沒有人找到她,怕沒有人會記得她。她怕自己會被遺落在荒無人煙的山野里。
張天宇愣了半晌,才用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說:“對不起,我以后不會扔下你了。”
再開學,是一個月之后。葉子不能再和張天宇同桌了,因為他們分在了不同的班。軍訓的第一天,張天宇跑來找葉子。穿著綠軍裝的張天宇顯得格外英挺,短短的頭發,在陽光下閃著黑亮的光澤。他遞來一只禮品盒子說:“給你的。”
葉子搖了搖頭說:“什么東西啊?”
“拆開看咯。”
禮品盒里裝著的,是一塊手表,很卡通的粉紅色。
“喂,我有這么幼稚嗎?”葉子在手腕上比了比,覺得很不錯。
“必須戴啊。”張天宇拿出手機,用夸張的口氣說:“看,這可是擁有強大CPS定位系統的兒童防走失手表。我在網上訂的。這樣你就丟不了,走到哪兒我都能找你。”
“你才是兒童呢。”
“你到底戴不戴啊?不戴還我,很貴的。”張天宇伸出手,裝作要搶。
“戴!”葉子連忙套在手腕上說,“都送人了,還要往回搶。真小氣。”
張天宇卻捉住了她的手臂,幫她扣緊腕帶,把鮮亮的表盤藏在肥大袖子下面說:“哪,這回你就丟不了。”
“謝謝你。”
“謝什么。把你丟了一次,就夠嚇死我了,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Bye了。”
說完,張天宇就跑回自己班里的隊伍了。
六
高一這一年,葉子的生活有了變化。葉子被打的事,從醫務老師的嘴里傳了出去,最終被校長知道了。58歲的老校長,前后五次家訪,終于把葉子的爸爸勸進了戒酒中心。許多人知道了葉子的身世,從鄙視變成了同情。就連初中時的班主任,也特別來找過她,說了許多道歉的話。她一遍一遍背單詞的樣子,被校報的記者拍下來,貼在宣傳欄里。于是葉子不再是笑話,成了堅強的代名詞。只是得到無數關注的葉子,唯獨被一個人疏遠了。那就是張天宇。他們還是朋友,卻少了從前的唯一感。高一的下半學期,張天宇開始住校了。沒有了夜晚吵人的麻將聲,他開始漸漸向普通人“進化”。他不再徹夜不睡,靠背書打發時間,也不必在課堂上睡覺,把老師的講課聲當成催眠咒。他和葉子一樣,都變成了學校里的“正常人”。可是,正常了的葉子,無比懷念過去那些“不正常”的日子。
一次,葉子在宣傳欄下,剛好遇見了張天宇。他正抱著籃球要去打比賽。他指了指上面的照片說:“葉子,你現在厲害了。名人!”葉子笑了笑說:“上校報算什么名人。”“校名人啊。”她想拉住他,再說點什么,但張天宇已經跑開了。他轉頭說:“這會兒有比賽。回頭我找你。”“好啊。我在圖書館等你。”可是,男生不止有粗糙的手,還有粗糙的心。那天,葉子一直坐到圖書館關門,張天宇也沒有來。回宿舍的路上,葉子難過極了。她想打電話問問張天宇。可是她憑什么問呢?張天宇好像沒答應什么吧?他們現在還算是朋友嗎?如果中文有過去時的話,是不是該加上ed了?
再后來的日子,葉子喜歡上了圖書館。她每天陷在那些層層疊疊的書架里,尋找愛情的名言警句。后來她發現,那些都是徒勞。看了也沒什么用處,喜歡就是喜歡,明白了各種根源,也改變不了某人漸行漸遠的腳步。他們快要成為最普通的朋友了。高三的下學期,校長找葉子談話。他說:“我決定保送你上師范,你愿意嗎?這樣學費住宿費可以全免,還有補貼拿。畢業了,我們學校接收你。你可以到初中部當老師……”校長絮絮地說著,葉子的思緒卻從敞開的窗口,悄悄飛遠了。外面的陽光太好,盡是初夏的顏色,明藍的天空里,有一點銀亮的飛機,在慢緩地劃過。時間也是這樣吧,看起來那樣散漫,可是轉個身,就已經三年了。葉子曾經那樣篤定,自己一定會和張天宇報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分到同一個班去。可現在,只能是個愿望了。校長在葉子的眼前,晃了晃手說:“嗨,想什么呢?”葉子回過神來,說:“謝謝你校長。我聽你安排。”
于是就在那個人人拼命的夏天,葉子成了閑人。她也會做做題,背背書,但更多的時間,會混跡在辦公室里,幫忙印卷子,幫忙改題。丟三落四的事情,時有發生,可沒有人再會說,她腦子有病了。高三的男生們,不再去球場打球了。葉子因此也更少見到張天宇。有時路過他們班的教室,她會隔著窗,悄悄偷望。張天宇也開始用功了,臉上帶著股臨時抱佛腳的拼勁兒。葉子不敢,也不想去打擾他。一次,葉子在幫語文老師批卷子的時候,看到一頁熟悉的筆跡。盡管卷頭封著,但她也知道那是誰的。她用手指輕輕描著深藍色的筆畫,視線就那樣毫無征兆地模糊了。張天宇就在這個校園里吧,可她的心中,仿佛藏著相隔千山萬水的想念。
七
六月之后,張天宇玩起人間蒸發。他的成績讓他輕松地考進了北京的大學。他的麻將老媽,破天荒地放棄了自我愛好,帶著他去旅游了。而葉子呢,就在臨去大學報到之前,背著一只碩大的背包離開了家。她去了某一年迷路誤入的山崖,崖下的海水,輕輕拍打著山巖,翻出白色的泡沫。葉子打開她的背包,里面慢慢裝著的,都是日記。她拿出最上面的一本,伏在巖石上寫:“Hey,張天宇,是你教我的,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兒。所以我把咱們一起經歷的事都記下來了……”3個小時后,她寫:“其實,我等你來,是想知道那天你送我回家,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么?”7個小時后,她寫:“張天宇,看來在某些事上,我記得比你更清楚。而你比我更健忘。”9個小時后,張天宇興沖沖地坐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奔赴他的新人生。24個小時后,爸爸發現葉子失蹤,報了警。28個小時后,晚報記者做了報道。微博上轉了尋人啟事。有市民提供線索,說看見一個背著大包的女孩進山了。32個小時后,搜山隊找到了那處面海的山崖,卻沒有葉子。沒人知道葉子到底在山上等了多久,也沒人知道,她最終去了哪里。總之她等得太久,不想再等了。爸爸趕來的時候,看見了一塊粉色的卡通手表,一張被石頭壓住的字條,和漫山遍野的碎紙片。字條上寫著:“嗨,還好我沒在9歲之前認識你。還好我有機會,把你忘掉。”被誰記住,被誰遺忘人的一生,總會有些人會被默默遺:忘在路上,也許,他們曾經讓你視作珍寶。
第二年的寒假,從北京回來的張天宇才在同學聚會上,知道了葉子的事。彼時,他已有了漂亮的女友。朋友說:“那個葉子還記得嗎?以前跟你很熟的。她進山里去了,再也沒出來,生死未卜啊。”張天宇皺了皺眉說:“她一個人進山干什么去了?”“好像是等什么人吧。她還留了一塊表,你猜怎么著?竟然有GPS功能。她按了SOS,可是接收的人沒來。”張天宇一瞬間怔住了。大學之前,誰不換機換號呢。那個能接收的舊東西,應該還在他家的抽屜里躺著吧。朋友撞了撞他,說:“嗨,想什么呢?你初中的時候,不是和葉子挺熟的嗎?你知道她到底等誰嗎?”張天宇抽了抽嘴角,忽然抱緊身邊的女友,說:“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