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漢代教育的空前普及以及社會對于學習的共同重視的背景下,有不少熟悉典籍文獻,對前代文化積累有所理解的知識女性,曾經在歷史上留下了文化印跡。歷史記載告訴我們,許多普通的婦女,也有一定的文化水準。
漢文帝皇后竇姬重視黃老之學。司馬遷《史記》記載:“竇太后好黃帝、老子言,帝及太子諸竇不得不讀《黃帝》、《老子》,尊其術。”她的文化傾向,直到她的孫子漢武帝劉徹登基后依然有顯著的影響。漢武帝罷黜百家,表章六經的文化政策的推行,是在竇太后逝世之后方才實現的。漢文帝時,齊太倉令淳于公犯罪應當受刑。他的小女兒緹縈隨父到長安,上書求贖父刑。她寫道:“死者不可復生,而刑者不可復續。”犯法者即使要改過自新,也不可能實現了。她表示愿意以自身入為官婢,請求免除父親的刑罰。緹縈的上書感動了漢文帝,隨即發生了廢除肉刑的刑法改革。班固有詩作感嘆緹縈事跡:“三王德彌薄,惟后用肉刑。太倉令有罪,就遞長安城。自恨身無子,困急獨煢煢。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上書詣闕下,思古歌《雞鳴》。憂心摧折裂,晨風揚激聲。圣漢孝文帝,惻然感至情。百男何憒憒,不如一緹縈!”緹縈故事構成中國古代刑法史中的重要情節。我們在這里更為注意的,是“少女”緹縈能夠上書帝王,并且言語得體,文辭感人的事實。如果緹縈完全沒有文化,就不會形成“憂心摧折裂,晨風揚激聲”的感染力,也不會使漢文帝“惻然感至情”,自然也就不會有廢除肉刑的法令。后來解憂公主有《上昭帝書》、《上宣帝書》、《又上宣帝書》,馮 有《上元帝書》,敬武長公主有《上哀帝書》,也都是婦女不僅能夠讀書,而且可以寫作的史例。據說卓文君曾經作《司馬相如誄》,感嘆“生平淺促兮命也難扶,長夜思君兮形影孤;步中庭兮霜草枯,雁鳴哀哀兮吾將安如”。誄文是否確實出自卓文君筆下,還需要論證。但是人們相信這位名女子除了喜好音樂之外,應當也是胸有文才的。
漢明帝馬皇后是名將馬援的女兒,《后漢書》說她“能誦《易》,好讀《春秋》、《楚辭》,尤善《周官》、《董仲舒書》”。《周官》就是《周禮》。《董仲舒書》應當就是董仲舒的著作《春秋繁露》。漢章帝竇皇后六歲的時候就“能書”。漢和帝皇后鄧綏是名將鄧禹的孫女,六歲“能史書”,十二歲時已經精通《詩經》和《論語》。《后漢書》說她“志在典籍,不問居家之事”,母親時常批評說:汝不習女工以供衣服,乃更務學,難道會被推舉為“博士”嗎?鄧綏不愿意違抗母命,于是白天按照常例完成女子的家政訓練,晚上誦讀經典,家中都稱她為“諸生”。任朝廷高官的父親鄧訓欣賞她的才能,事無大小,都與鄧綏商議。
關于漢代婦女文化學習的多數例證是上層社會的故事。馬融的女兒馬芝“有才義”,曾經作《申情賦》追懷親長,荀爽的女兒荀采“聰敏有才藝”,也都體現出家族文化影響。但是我們也可以看到平民女子好學博聞的歷史記載。《后漢書·列女傳》寫道,吳人許升的妻子呂榮屢屢勸說許升“修學”,沛人劉長卿的妻子言談之中隨口引述《詩經》文字。這些都是學習風氣普及的史例。又如,“安定皇甫規妻者,不知何氏女也。規初喪室家,后更娶之。妻善屬文,能草書,時為規答書記,眾人怪其工。”安定人皇甫規的第二任妻子,出身不詳,應當不是名門。她寫作能力很強,書法亦精,為皇甫規起草文書,看到的人都驚異其文辭的優美和繕寫的完好。應當注意,所謂“善屬文”,是對文化能力的很高的評價。《漢書》和《后漢書》對于 寬、陳湯這樣的名臣,對于崔 、張衡這樣的學者,對于曹植、王粲這樣的大文學家,也都是使用了“善屬文”這樣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