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梅西太太是我在加拿大多倫多市的房東,八十多歲了,她身形微駝但鶴發童顏。
戴梅西太太有三個兒子,都在外地工作,她一人擁有一套豪華的樓房。那年我到多倫多,經過熟人介紹,我與戴梅西太太達成協議,我借住她的一間臥室,廚房、餐廳等兩人合用,我三餐自理,每月只交房租,但房租很低,不到當地正常租金的四分之一。
但協議歸協議,我早起時,戴梅西太太常把我那份早餐也做好了;有時候我很晚才回來,她已經休息,我到廚房做飯,卻看見一張紙條:“娟子:晚飯在冰箱里,熱一下再吃。”房租本來就低,我怎好再吃白飯!給她錢,她不要;我提出增加房租,又被她拒絕。在異國他鄉,我遇到中國式的古道熱腸!
戴梅西太太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為我準備了練英語的錄放機,寫作用的文具,還在我壁櫥里放了一個小布袋,以便存放臟衣服。我總是想布袋滿了每周大洗一次,但布袋尚未裝滿,戴梅西太太已替我洗了。讓一個老太太為自己洗衣服,我實在無法接受。當天晚上我堅決要求她別再為我操勞,她卻講了一段往事:
“你學習緊張,還要打工,沒有空閑的時候,而我是個閑人。年輕的時候我離開德國的家鄉到巴黎讀書,房東待我像親女兒一樣。離開法國時,我表示要報答她。她說:‘現在我幫助你是因為我有這個能力,等你有了這個能力再去幫助一個需要幫助的年輕人,就是對我的報答。’娟子,我再把這句話傳給你。現在我的骨節正在生銹,就讓我多活動一下吧!”她的這一番話我將終身難忘。
我吃西餐不太習慣,就自己做中餐。在多倫多期間我的主要食譜是大米飯外加一菜一湯。第一袋米吃完,附近商店里卻見不到這種便宜的大米了,我無奈只好吃了一個星期的面包、黃油和色拉。一天回家,發現戴梅西太太顯得很疲勞,但又面露喜色。我正要扶她上樓,她突然說:“看!那兒是什么?”我順著她的手向廚房看去,墻邊放著我正想買的那種大米。一袋大米十公斤,不知哪位好心人幫她送到家中?我正這樣想時,她對我說:“我在商店里無意發現了你想要的米,可惜只剩下一袋了,想回來讓你去買,又怕別人買走,只好自己扛回來了。”我吃了一驚,她自己扛回來的!一位年屆八旬的老人,扛了十幾公斤的東西,弓著腰顫顫微微步行六七百米。直到如今,腦海中閃過這個畫面,我仍激動不已。
幾天之后,戴梅西太太卻因大米對我發了火。
我做飯掌握不好火候,常有少量飯焦了粘在鍋上刮不下來,飯后我就加水泡一下連水帶飯倒入池中。戴梅西太太看了很不高興,和善的臉上出現了長輩的威嚴。她說:“把飯撈出來!”我老老實實地照做了。等氣消了,她給我講了一番節約糧食的道理,聽了她的話使我頓感汗顏,發誓再也不浪費糧食了。
戴梅西太太年輕時到過世界上很多地方。她曾兩次來中國,游覽了絲綢之路和長江三峽。談起中國,她常常感嘆:“太老了,沒法學漢語,否則我就可以讀讀李白和杜甫的原詩了。”
她對中國的事特別感興趣,茶余飯后,我們常常在一起聊天,還讓我給她說一些中國的民俗和民情。每每這時,她總是抑制不住自己向往的心情,老是念叨著:“我還要去中國!”
在我回國前,戴梅西太太緊緊擁抱著我,對我說:“娟子,我還會去中國的!”
我盼望戴梅西太太再來中國,并祝她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