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茫虛遠的意境
流連謝永增的山水畫近作,通篇墨色,撲面而來。畫面墨色迷蒙,渾然沉著,自然物象或隱或現,呈現茫茫渺渺之狀。隨著畫面的延展,令人欲啟探尋幽茫的精神希求。謝永增創造的山水意境給人的首先感覺是整體效果讓人產生了凝神靜悟的印象。所謂意境,就是情與景結合產生的獨特意象。在他的山水畫中,因自然物象虛虛實實,欲露又欲隱。常見畫眼顯實之處,旋又變化、轉換歸于虛然。而這虛處,并不是傳統的空白處理,白紙空無,而是使物象隱沒于茫茫墨色之中。在沉重墨色之中,使自然現于混沌,大千世界,仿佛盡在其中。由于這樣獨特的藝術處理,謝永增的山水畫呈現出種蒼茫虛遠的境界,使人沉思冥想,復歸于自然的寧靜。靜默中感受自然,滌蕩心胸。謝永增所要表達的既不是悲憤,也不是孤獨自憐,更不是避世的無奈感嘆。他表達的是種人文之情,是在山水自然中,反觀人生世事,追索心靈家園何以慰藉的方向。他的這種精神訴求,同現代人不斷對自然、對環境、對人文關系的追問密切相關。謝永增以自己筆下的意象對此做出了獨特的詮釋和表達。這既是他作為個現代畫家自覺接受現代社會意識影響的反映,也是他浸潤中國山水畫“澄懷觀道”的傳統,飽受優秀藝術思想孕育的結果。
謝永增對自然山水的關照并不是建立在抽象觀念的空中樓閣之中,而是種感情基礎和生活的感受。他多畫呂梁山及北方山水,如《呂梁厚土》、《呂梁深秋》、《呂梁積雪圖》等,表現出他對北方山水的迷戀。謝永增生長于蒼廣無垠、自古多出義壯士、民風淳樸、地域特色和鄉土氣息濃厚的燕趙大地。從小深受濡染,對家鄉山水產生了深厚的感情,也養成了他寬厚深綿的性格。他愛家鄉山水,更由此行至太行、呂梁,乃至遍及北方的山水。他畫呂梁的深秋與冬雪,常常被這樣的風貌和精神深深地感染,由此產生的感情郁結而濃烈。與眾不同的是謝永增沒有讓自己的感情停留在個體的宣泄之中,也沒有津津留戀于具體山水的細節描摹,而是在這山山水水之中,觀看和體悟到了整個自然的原貌及其背后蘊涵著的大境界,把自己的感情提升到了對自然與人的整體關懷之中。所以這種關懷既有真實感情的體驗又有人文情懷的升華,悲憫而充實,宏闊而不空洞。
凝氣飄忽的用光
謝永增虛茫意境的創造同他畫面中的獨特的用光是分不開的。在通篇墨色中,忽然在或遠或近、或高或低處出現一道或幾道既現且隱的白光,如同暗夜中忽現的燈光,給人光明與希望。他筆下的光聚散有序,強烈之處,仿佛白光照耀,自然物象顯露輪廓與形體,屋角或樹木呈現其中,被其環繞。白光柔弱之處,飄忽不定,漸次歸隱于無形,與墨色融為一體。然而這白光又像是自然山水之中升騰著的一股股彌漫之氣,是山川的靈動氣息,如同休止的音符,使人得到視覺和心靈上的聯想與休憩。
古人所謂計白當黑,畫面中的空白在中國畫傳統中一直受到特別的重視。空白并不是簡單的留白,而是體現“無”的觀念,與“有”相對。無即是虛,有就是實,有無相向,虛實相生,正體現自然無盡變化的規律。中國畫中的空白是有或實的延續,體現的是無限的有的思想,境界由此得以延展。謝永增正是在繼承這一傳統辯證的藝術觀念的基礎上,發揮了自己的理解和體悟。同時他又從西畫中吸收了必要的營養。比如,傳統中國畫的空白常常是大面積的,也不具有明顯的聚光的效果。謝永增的留白卻是很控制的,往往只是一帶,這一帶空白的出現就有如突然顯現的光亮,在畫面中形成明顯的聚光,成為畫中最活躍的亮點,這個亮點統攝畫面,成為中心,滿篇墨色隨之生色。大面積郁結的墨色似乎找到了沖決的突口,如同黑暗追隨光亮的涌動,隨即活躍、動蕩了起來。如此,通篇墨色變得靈動而不郁塞和遲滯。然而聯想其中,又分明是有,只不過被掩蓋,被遮擋了。這正是虛實相生,自然宏闊的境界在其觀覽與冥想之中得以伸展。在謝永增的畫面意匠處理中,空白的氣息還起著劃分物象結構線的作用。畫面墨色物象的布局需要結構線的分割與引導,謝永增恰到好處地利用了空白的氣息對物象和畫面關系的分割和位置的經營。氣息流露之處,不露痕跡地完成了對物象的布局、過渡和轉換。無論是光、是氣還是結構線,都給予了巧妙的安排,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諧,相融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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