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圍墻的秘密

飛行員突然來到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一片荒地。

沒有樹，沒有花，空氣里裝滿沙子的味道。空地上孤孤單單地晾著一座高高亮亮的房子。

篤！篤！篤！

一扇門在風里“吱啦”叫了一聲。紅紅的拐杖，小小的繡花鞋。

一個老人走了出來。像是一個從童話里走出的老奶奶。白得閃閃發亮的頭發松松地繞在一起，又好像有一只勤快的鳥兒，銜了許許多多的發卡，亮著，亮著。

“找不到路了吧，快回來。”老人的臉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湖。她顫巍巍地拍了拍飛行員的衣服，細瘦又滄桑的手鉤住了飛行員的大拇指。

真是個善良的老奶奶！

飛行員想不到門里是另外一個世界。

高高的圍墻圍著一個畫一樣的院子。滿鼻子都是涼涼的青草味兒。草地上，一張奶白色的搖椅，一個秋千，自己跟自己玩似的，逛得老高老高。一條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小狗，抖了抖自己絨絨軟軟的尾巴，困困地瞇著眼睛。向日葵們的脖子伸得老高。你擦我我碰你。撞著風，一齊朝著飛行員靦腆地笑了笑。

秋千蕩啊蕩啊，蕩出了夏的味道。

飛行員有些納悶，為什么自己飛得那么高，看得那么遠，卻沒有意識到夏天像個芭蕾舞者。踮著腳尖翩翩來到呢？

“你小時候老賴在那秋千上呢。”老人提著水壺給花澆水。

哦，原來這真的是住在童話里的老奶奶。飛行員有些同情地看著這一片夏日風景。

“要不要吃炒葵花籽？”

“要不要為你準備藍色畫筆？”

“晚上要坐在搖椅上還是秋千上？”

“晚上一起數星星還是聽故事？”

童話老奶奶慢騰騰地干著活兒，絮絮叨叨著，好像一個上了年歲的老仙女在努力地背著咒語。

飛行員猜這里原本有一個好小好小的小孩兒，或許是童話老奶奶的孫兒。

他抬起頭來。發現老人的臉對著他拉長了：“怎么又不聽奶奶話了？”飛行員不好意思地揉亂了頭發，這個小小孩兒看來是一個調皮的孩子。

夕陽罩住了這個夢一樣的院子，也輕輕裹著忙碌在院子里的童話奶奶。

童話奶奶系上了圍裙。在熱氣騰騰的白霧中，蝦米樣的身子轉來轉去。

飛行員坐下身來加柴火。火苗一星一點地舞蹈，飛行員心里有一種特別的感受，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看著火柴燃燒的感覺。

這是一種不同于在天上飛的感覺。

童話奶奶笑著走過來：“小心褲子燒壞一個洞哦，奶奶總是為你高興哦。”

飛行員幸福地點了點頭，這不僅是一個調皮的小小孩還是一個懂事的小小孩呢。

童話奶奶做的飯可口又美味。他溜溜地舔了舔嘴唇，真的很飽哦，就像肚子里裝了一個城堡一樣。

“今天奶奶好高興哦，奶奶今天終于看到你吃了好多好多哦。”

童話奶奶高興得像個小女生。

或許或許。那個小小孩還有一點挑食。飛行員暗暗地想。

吃完晚飯，仿佛是習慣，老奶奶拉著他去了院子。

飛行員在秋千上慢慢地坐了下來。奶奶也一臉快樂地慢慢躺在搖椅上。

蒲扇搖啊搖。好像搖得天上的星星都要睡著。

發呆的月亮，沉默的夜空，偷睡的星星。

一切好美好。好遙遠哦。

老人突然指著遠處靠著墻好高好高的梯子憂傷地說：“你還記得嗎？上次你就從那里跑了出去吧。我真后悔和你講那個故事，我真后悔和你說，翻過這座墻，你就可以在墻的背面看到未來的自己。你真走了，你真走了……”

這是飛行員聽到的最憂傷的一個故事。

那是一個怎樣的小小孩啊？調皮？貪玩？懂事？但最后又一去不復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那一瞬間。飛行員突然想起了又一個小小孩。

故事可以從一個充滿泥土和石頭的地方說起。

那個小小孩從小就和他奶奶住在一起。

那真的是一間大的空曠的房子。

每次到了蟬兒叫喚的季節，小小孩和他的奶奶便開始對著圍墻遐想。

奶奶說，圍墻缺的是朋友，你看他孤零零的多寂寞。

小小孩說，圍墻缺的是翅膀，他要是能飛起來那該多好。

后來小小孩真的飛起來了。他成了現在的飛行員。至于那孤獨的圍墻，飛行員真的背不動那樣重的故事。

天空的風景多輕盈啊。

可現在，飛機失事了，幸存的飛行員降落在這片奇怪的地方。

他突然有些懷念那孤獨的圍墻。

他猛地想起孤獨圍墻里的誰，猛地想起自己也是那個一去不復返的小小孩。

“不過奶奶不怪你，也許你真的應該飛到外面的世界去。但你為什么總是忘記這里，忘記家的方向呢？”老人的眼睛里有月光，有星星。

這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話梢拽著夏風好遠。

老人說著說著，好像睡著了。

飛行員卻難以閉上眼睛。

那個小小孩真的翻過那圍墻，看到一切了嗎？

如果他翻過去，會不會真的看到未來的自己，是繼續地奔波忙碌，還是一個大富翁？

午夜。午夜。

高高的圍墻，長長的梯子，你看不到的后面。

一步，兩步，三步……

老奶奶睡得很香。飛行員在爬到最頂端的時候。回頭看了看老奶奶。

打開降落傘！

蒲公英一樣，降落傘依偎在夏風中，搖搖晃晃。

緊張。緊張的背面。

飛行員緊張地睜開了眼睛。

圍墻上投射下來的是一個好小好小的影子，細細的胳膊，細細的腿。

月光溫柔地打在圍墻上。圍墻的背面是一個人的童話。歪歪斜斜的粉筆畫畫得好長好長。滿頭銀絲的奶奶，向日葵，秋千畫得好像哦。還有還有，那條小狗的表情好蠢哦，它在追趕著蜻蜓，傻瓜……

原來，你剛要放棄的才是一直在原地陪你的。無論歲月的身手多么敏捷，翻過多少成長的墻，總有一片風景滲透墻的心臟。

這真是美麗的地方。飛行員愉快地想。

編輯 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