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飛鷹
在目前史料中,1943年3月,美國國防部在中國成立的由陳納德準將任司令的美國陸軍航空兵第14航空隊,是由清一色的美國空軍人員組成的。而記者經多年尋找查證,發現第14航空隊里竟然有中國空軍,他就是曾在第14航空隊23大隊75中隊服役的P-40準尉飛行員陳炳靖。
近日,筆者趕赴香港,采訪了已94歲高齡的陳炳靖先生。當年他在越南上空被擊落,曾先后被關押在上海江灣美軍戰俘營、南京老虎橋監獄,后任臺灣駐菲律賓使館武官。
赴美受訓
陳炳靖,祖籍河南穎川,1918年生于福建莆田,畢業于廈門海事學校,中國當年的船長幾乎清一色來自該校。1937年末,從海事學校航海科畢業的陳炳靖到上海實習,目睹了日本飛機的肆無忌憚,憤而棄航從軍,到杭州筧橋考入中國空軍12期。
1941年11月,中國空軍損失慘重,已無力再戰。國民政府和美國政府達成秘密協議,從12期學員開始,全部秘密送到美國受訓。
這批學員在美國亞里桑納州首府鳳凰城雷鳥航校(Thunderbird)完成從初級到中級(基地:Williams)再到高級飛行(基地:Luke Field)及戰斗訓練。1942年12月,他們乘船經邁阿密、巴西(此時美日在太平洋激戰正酣,回國必須繞至南美)、印度回到國內。
一同回國的戰友歸屬不盡相同,1943年3月,陳炳靖被分至全部由美國人組成的第14航空隊23大隊75中隊,成為一名準尉飛行員。陳炳靖告訴記者,當時不止他一人被分到第14航空隊——1943年4月9日,75中隊蔣景福在湖南零陵空戰中殉國;7月8日,76中隊符保盧在昆明巫家壩機場飛行機械事故中犧牲;8月27日,74中隊毛友桂在桂林空戰中殉國。到陳炳靖最后一次出任務時,14航空隊只剩下他一名中國飛行員。
中國空軍飛行員加入全部由美國人組成的部隊,非常奇怪。至今,從將軍到普通飛行員,記者遍訪所能訪問到的中國空軍,查閱所有史料,也沒有搞清楚當時的國民政府是如何與美國政府協調,以至于出現了清一色的美軍部隊闖進中國空軍這個歷史謎團。陳炳靖告訴記者,很可能是戰爭年代,當局把他遺忘了。
老人后來到國民政府“國防部”工作,在那里,他又得知,后來任“中華民國”空軍司令的烏鉞也曾在第14航空隊308轟炸大隊服役。陳炳靖告訴記者,烏鉞他們更苦,沒飛機可飛,只有在美軍出任務時,才能跟機“實習”,駕駛不了飛機,卻要跟著出去挨打。烏鉞后來告訴陳炳靖,幾次任務后,沒被打掉的他強烈要求,調到中美混合團。
第14航空隊飛行員的個人裝備倒是完全按照美軍規定配備,從用于武裝的自衛手槍、腰刀到針藥、凈水劑再到高熱量巧克力等生活用品。相比之下,中國空軍顯得寒酸許多,陳炳靖沒有點45自衛手槍,只好偷偷去黑市買,然后告訴美國同伴,是自己的政府配發的。
越南上空被擊落
23大隊下有3個中隊,分別駐防昆明、桂林和零陵,3個月輪換一次。
1943年10月13日,第14航空隊21架B-24重型轟炸機奉命前往越南海防轟炸日本船隊和倉庫,75中隊17架P-40的任務是為B-24護航。
起飛命令下達后,下達命令的美軍作戰參謀特地返回陳炳靖的飛機前,大聲對他說:“Remember!Don't do stupid things.”(切記,不要做傻事!)陳炳靖點頭。美軍參謀的意思很明確,如果真的被俘,千萬不要去“成仁”,而是要活下來。
飛抵越南海防轟炸目標后,21架轟炸機依次列隊向下投彈,陳炳靖和同伴們在高空盤旋警戒。投彈結束后,隊長一聲令下,機群飛回中國昆明。
飛到河內東北部,戰事突發,日本人駕駛30余架零式機擋住回程,開始攔截攻擊。陳炳靖和隊友馬上投入戰斗。
當時空戰是誰爭取到高度誰就可能最后勝出。遵循這一戰術準則,陳炳靖迅速占位,一陣翻騰追逐后,終于擊落左下方一架零式機。他非常清楚地看到,那架飛機一直冒著黑煙不斷下墜,日本飛行員連跳傘的機會都沒有。年輕的準尉視線一直瞄著那架冒著黑煙的零式機,看它最后是否墜落。
“噠噠噠”,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后,陳炳靖所駕駛的P-40右座艙罩被打破,座艙內冒出一股青煙。陳炳靖迅速推桿加速向北,P-40速度起來后,他才往后斜看,兩架零式機在后面緊追不舍。
繼續加速。受傷的P-40吼叫著疾馳而去,追擊的零式機悻悻返回。
陳炳靖迅速檢查座艙中彈情況,敵機子彈射中右艙蓋后爆炸,他的背部劇烈疼痛,胸前有血跡。他分析應該是座艙破裂后,碎片擊中座椅背后保護鋼板,反射打入右肩背部。
P-40機身下面全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根本就分不出國境線在哪兒。又飛行了一會,陳炳靖只能大致估算到中越邊境了,下面還是原始森林。他判斷不僅是座艙蓋擊碎,連引擎的散熱系統都被擊穿了。飛機高度一直在下降,尾部出現了白煙,并逐漸擴大,冷凝表的指針快速下降,滑油的溫度急劇增高,發動機即將爆炸,必須迅速離機。
當飛機跌出云層后,陳炳靖翻身準備從右側離艙,但右臂毫無力氣,復又回座,再次以左臂翻身出艙。
出艙后陳炳靖習慣性地用右手拉傘扣,發現根本不能動,只能費力地改左手拉脫。傘包打開后,人已經從最后一層云中穿出,來不及細想什么,在一陣啪啦聲中,陳炳靖落入了茂密的原始森林中。
一切聲響靜止后,陳炳靖四下觀望,降落傘覆蓋在一棵老樹的頂部,自己的身體懸吊半空,還好,雙腳剛好踩在離地大約二十寸的橫枝上。他用左手拔出傘刀切斷傘繩,身體隨即失去平衡,一個側身摔到地上,當場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陳炳靖蘇醒過來,檢查傘袋,內有消毒液一小瓶、巧克力一小塊、救生釣具一組、防蚊網一副,再無其他。他用消毒液涂抹左手能夠及到的傷口,然后沿著一條小溪順水下行。受訓時教官講過,溪水的盡頭,就能找到人家。
陳炳靖沿著溪流白天前行,夜宿山洞,到了第三天,溪流中斷,必須翻崖另尋他路。已經結痂的傷口因用力重新撕裂,陳炳靖因失血過多而昏迷。到了第六天,他饑渴難耐,實在無力前行,躺倒在一處草寮。
法軍救助,引渡日本終成戰俘
陳炳靖告訴記者,他也是后來才知道,這個草寮是法軍的一個巡邏哨,方圓10公里內,再無人煙。
到越南出任務之前,美軍的作戰參謀在下達命令時曾特別說明,在越南的法國軍隊,表面是和日本結成一體,但暗中會幫助美國空軍。參謀特別強調,如遇法國空軍或地面法軍,切不可攻擊,并特別規定聯絡“暗號”(如在空中遇到法軍飛機,搖擺機翼)。
陳炳靖跌跌撞撞進了草寮,一村婦(越南人)出現在門口。順著門前的梯子,他費盡氣力進入,伸手向村婦表示自己要吃飯。片刻,村婦端來一碗稀飯,餓極了的陳炳靖接過后,狼吞虎咽。吃完飯后,他昏沉沉睡去。
一聲清脆的步槍上膛聲讓他頓時清醒,睜開眼睛,一名尖鼻黃發的法國兵將步槍頂到他的眼前。
陳炳靖立即解開飛行夾克,露出縫在里面的“血幅”(國民政府給飛行員發放的中、英、緬文書寫的“介紹信”),并告訴法軍,他必須趕緊離開這里。那名法國兵同意了,馬上和陳炳靖離開草寮。這時,陳炳靖才知道,小路上還有一隊法軍騎兵,但并沒有騎馬而是騎驢,剛才那個法軍士兵是到草寮里巡查的。
因此地屬法日“共管”地段,法軍頭領立即決定給陳炳靖換穿法軍軍服。換衣服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右胳膊已經無法抬起。法軍又給陳炳靖扎了一條繃帶把胳膊吊在胸前,只是沒有帽子給他。
一隊騎著驢子的法國巡邏兵,中間夾帶著一名穿著法國軍服但卻是東方人面孔、胳膊還吊在胸前的英俊小生,滑稽且不倫不類。
騎驢行進大概有一個小時,迎面過來一隊日本巡邏兵,陳炳靖的心頓時狂跳起來。帶隊的法國人低聲告訴陳炳靖,別慌,他去交涉。
法軍頭領去和日本人談了十幾分鐘,回來后帶驢隊繼續前進,但陳炳靖感覺不妙——那隊日本兵并未和自己擦肩而過,而是一直跟在法國人后面。
次日,抵達法軍“江河”陸戰隊司令部,陳炳靖被送至法軍病房。在病房,法軍盛情接待,人人都打出“V”字向他示意,軍醫認為他身體極度虛弱,不宜手術,只能先幫其清理已感染發炎的傷口。年輕漂亮的女護士每天和陳炳靖微笑著聊天,情況似乎不錯。
到了第六天,法軍的一位頭領進入病房,徑直走到陳炳靖床前,說:“我國政府已依據國際公法將你引渡給日軍,我們相信日軍不會傷害你。”
押送途中,美飛行員欲行劫機
陳炳靖勉強支撐起身體,當即向法軍提出強烈抗議。法國軍官繼續解釋:按協約,駐越法軍所有行動必須先告訴日軍,去深山巡邏搭救,已經是法軍單方行動,之后又和巡邏日軍狹路相逢,法軍已經無法繼續為他隱瞞身份,只有把他交給日軍。
當天,日軍就用卡車將陳炳靖押至“河內醫院”。此時,因傷口化膿感染,他已經連續高燒3天,日軍不提供任何醫藥。只有一位越南護士,擔心陳炳靖隨時有死亡的危險,每天用冰袋敷其前額。
入院后第二天,陳炳靖從昏迷中蘇醒,見同一病房有八九名白人飛行員用英語交談,馬上判斷出他們是此次被擊落的第14航空隊308重型轟炸大隊飛行員,于是掙扎起來告訴對方自己服役的隊伍及姓名。
“當時,我這樣做的目的,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出去的人,通知美國政府、中國政府和我的爸爸媽媽,我死在什么地方。”陳炳靖告訴記者。
被交送日軍的第四天,陳炳靖竟然退燒了。日軍見他從昏迷中清醒,便立即用一輛小車將他送到河內機場候機室。在候機室,陳炳靖看見還有一名美國飛行員,簡單交談后,得知他是第14航空隊76大隊P-40飛行員Benjamin Stall少尉,也是在河內上空被擊落。倆人被日軍押上了一架雙發飛機。
在飛機上,趁日本兵不備,Benjamin Stall少尉低聲和陳炳靖商量,要陳配合,他從后方攻擊敵兵,得手后,把這架飛機搶過來,飛回國民政府控制下的中國。
陳炳靖只有如實相告自己右肩中彈,已經高燒3天,無法配合行動。
Benjamin Stall少尉見同伴不能配合,并沒有任何抱怨與不滿,遂取消動武的念頭。
當天,這架飛機飛抵廣州,陳炳靖和Benjamin Stall少尉夜宿廣州監獄。次日飛抵臺灣。之后,再飛到上海。
我是中國空軍!
在上海,陳炳靖和Benjamin Stall少尉被關押在一處陰冷潮濕的地下室中。次日,他們被押上一部卡車,陳炳靖看到在10米外的另一部卡車上,75中隊的美軍飛行員Henry Wood也被單獨押送。
倆人默默對視。就在卡車啟動那一刻,陳炳靖拼盡力氣喊了一句:“我擊落了一架敵機!I may die soon(我可能快死了!)”
在江灣美軍戰俘集中營里有800名左右的美軍戰俘,全是在菲律賓威克島被俘后押送至中國的,戰俘最高行政長官是Wright(溫萊特)準將(該將軍最后被關押在吉林省遼源市,后以中將身份參加日本在美國密蘇里戰艦的投降儀式)。
溫萊特對陳炳靖下達指示:遇日軍審訊,切不可說是中國空軍,一定要說是美國第14航空隊美軍飛行員。
將軍的“指示”很明確,美日兩國已經宣戰,日軍對待美軍俘虜多少會遵照日內瓦國際公約,而中日兩國開戰后,雙方沒有一個正式的宣戰聲明,亦即雙方不受國際公約的束縛。陳炳靖是讓日本人憎恨不已的中國空軍,會受到非常不人道的對待。
陳炳靖應諾。
3天后,日軍提審陳炳靖。長長的走廊里,兩邊監舍所有的美軍戰俘都擠到柵欄前,默默注視著陳炳靖,他們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結局。
陳炳靖在審訊室站定,在他正對面有一名審訊官和一名日本翻譯。身后跟著拿著步槍的日本士兵。
日軍審訊官突然開口:“說,哪國人?”
陳炳靖答:“中國空軍!”
審訊官問:“再說一次!”
陳炳靖答:“中國空軍!”
審訊官問:“所駕駛機型?”
陳炳靖答:“P-40!”
審訊官問:“燃油多少,航程多大?”
陳炳靖答:“不知道,加滿油一次可飛5小時!”
審訊官問:“是不是內置6挺機槍?”
陳炳靖答:“是,6挺。”
審訊官問:“備彈多少?”
陳炳靖答:“不知道,6挺同時齊射可打兩分鐘!”
美軍的保密條例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告訴敵人已知的秘密。所以對待日軍的審訊,陳炳靖的策略是,飛機航程準確里程不能說,但可以告訴對方P-40可以飛多少小時,日本人只要沒有這種飛機,不去測試,怎么都不會清楚。同樣也是這個道理,他不告訴他們備彈的精確數字。日本人擊落過P-40,知道上面有多少挺機槍,其他的,讓他們猜去吧。
氣急敗壞的日軍審訊官拿起放在桌上的皮鞭,站在陳炳靖身后的日本兵也把三八步槍上的刺刀抵在了他的腰間。
見形勢對自己不利,陳炳靖口氣稍微和緩:“你們所謂日本武士道精神應該用在戰場上,而非站在你們面前已經解除武裝的敵國之軍人……”
翻譯把陳炳靖的話告訴審訊官,審訊官想了一下,竟放下手中的皮鞭,揮手示意把他押回監舍。
失血休克,死里逃生
第二天日軍繼續審問陳炳靖,但他還是重復之前所說的話。日軍見實在問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也就不再審訊。
精神高度緊張后一經松弛,身體極度虛弱的陳炳靖完全癱倒。同監舍的美軍戰俘馬上找來同是戰俘的美軍軍醫為陳炳靖查看傷口,發現傷口已經發出惡臭。
美軍軍醫不敢再耽擱,用鑷子劃開陳炳靖的傷口創面,在發黑腐臭的肌肉中探找,夾出一塊花生大小的彈片。陳炳靖知道,日本人之前對他進行的所謂“療傷”是只開刀,不取彈片、不敷藥,就是希望他死掉。
彈片取出3天后,陳炳靖突然神志不清。冥冥中,世界變得靜寂無聲,他仿佛看見自己的身體漂浮在空中,輕盈得猶如一片羽毛。
終于,身體漂浮到了光亮之處,陳炳靖慢慢睜開眼睛。
“God!Finally come back to life.(上帝!他終于活過來了。)”
在半睜半閉的視線內,陳炳靖隱約看見兩個高鼻梁的美軍軍醫站在他的床前,然后問他是什么血型。
陳炳靖用盡全身之力回答“O”,之后便又昏睡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3天后。美軍軍醫告訴他,因為傷口化膿導致失血過多,陳炳靖瀕臨死亡,幸虧美軍軍醫用非常簡陋的設備及時對他進行輸血搶救,才使他又回到了人間。
來自紐約的Dr. Edward Brown軍醫說,他能生存,純屬幸運,因為全身血量只剩28%,而一般人如果低于32%,就已經接近死亡。由于受到日軍虐待,整個戰俘營,從溫萊特準將到普通士兵,個個骨瘦如柴,只有在廚房工作的兩位上士的血型和陳炳靖的血型吻合。
陳炳靖說,從二戰結束到現在,這么多年,他一直尋找幾位在監獄中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的恩人。他在報紙上登過廣告,但一直未能如愿,這是他心中的一大憾事。
隨著身體的緩慢恢復,陳炳靖對上海江灣戰俘營漸漸有所了解:日軍命令戰俘自行管理,軍銜最高的溫萊特準將為最高行政長官。日軍強迫戰俘每天外出勞役,克扣戰俘伙食,每個人都皮包骨頭,如同饑民。美國政府通過國際紅十字會轉交戰俘營的醫藥,多被日軍移作自用。疾病、饑餓和死亡隨時會降臨到任何一個人身上。
美軍軍醫告訴陳炳靖,3周后,會再為他開刀取另一塊彈片。僅僅過了不到一周,日軍審訊官親自來到監舍,他要最后確認陳炳靖的身份(是美軍還是中國空軍)。陳炳靖再次堅稱:自己是中國空軍!
得知此消息后,溫萊特準將意識到陳炳靖的處境將要面臨一次很大的改變。他派代表來監舍問詢,你既然在美國軍隊服役,為何堅稱自己是中國空軍,JAP(日本佬)從不以戰俘身份對待中國軍人。
面對詢問,陳炳靖無言以對,只有謝謝對方的急救之恩。
兩天后,日軍把陳炳靖提出,這一次,他和美軍徹底分別,被押解到一個真正的人間地獄——南京老虎橋監獄。
南京老虎橋監獄的地獄歲月
老虎橋監獄位于南京市區老虎橋23號,此時這里已經關押了800名左右國軍俘虜,一部分是淞滬抗戰中保衛四行倉庫的國軍將士,一部分是南京保衛戰的國軍官兵。
這里的監舍要比上海美軍戰俘營稍大,但每間至少關押了100名的國軍俘虜,監舍陰冷潮濕,臭氣熏天,俘虜都只能在稻草上面睡覺。日軍強迫俘虜每日進行繁重的體力勞動,每餐卻只提供一碗發霉的米飯和腐爛的蔬菜,至于醫藥,想都不要想。
陳炳靖發現,很多俘虜都是只有十四五歲的孩子。其中一個少年悄悄告訴他,監獄天天都要死人,一點小小的感冒,也會危及生命。
陳炳靖親眼看到過,一架木輪板車上疊放著7具俘虜尸體。從他進監獄到最后獲釋,有超過250名以上國軍俘虜死亡。
一天深夜,大家被一陣拖沓的腳步聲驚醒。這是一隊40人左右的小隊,他們有的吊著胳膊,有的拄著棍子,相互攙扶著走來。再近一些,陳炳靖看到,這是一隊剛被日軍從戰場上押送過來的國軍俘虜,既有壯年漢子,也有一臉稚氣的十幾歲少年。
最讓陳炳靖驚愕不已的是,這群戰俘穿著殘破,每個人的胸前都有兩個洞,還在往外滲著血。
后來陳炳靖得知,當時日軍一共俘虜了300多人,強迫他們趴下后用刺刀從身后往里扎,每人兩刀,沒死掉的再送到這里。
陳炳靖告訴記者:“日本人對中國戰俘的殘忍程度難以想象,尤其是每日審訊時的嚴刑拷打,那種在深夜發出的慘叫讓每個人都毛骨悚然,能在老虎橋活下來的人,必須生命力超強。”
在老虎橋國軍戰俘監獄里,只有陳炳靖一名空軍飛行員,剩下的都是陸軍官兵。空軍是天之驕子,這些戰俘們對他關照有加。
戰俘總代表為他特設書記長一職,免去每日的勞役,戰俘們節約飯食,以便讓他能多吃一點。總代表又安排一位14歲少年戰俘照顧他。但陳炳靖堅持自己每餐只吃一份飯,把節約出的食物給這位正在長身體的戰友。后來每過3個月,總代表便更換一次“勤務兵”,希望讓每個在監獄中的孩子都能多吃一點。
戰俘們外出勞動,在田地抓到田鼠、野貓、青蛙,舍不得吃,悄悄帶回獄中,傳遞給陳炳靖。很多時候,他堅辭,來者就說,你是空軍,你的身體以后對國家更重要。
講到這里,老人聲音哽咽,眼中泛起淚光。
我現在就送你去芷江
1945年8月中旬后,一向驕橫刁蠻的日軍,從上級到下級,對戰俘們的態度有了很大改變,突然變得謙遜起來。
8月28日,國軍戰俘總代表通知陳炳靖:日軍定于明天上午8點,將他及另兩名國軍上校軍官釋放出獄。
在此之前,只有過幾個幸運的俘虜被釋放,其余“釋放”的都是押解到南京雨花臺被槍斃。陳炳靖認為,自己的死期將至,同伴們也一一前來“惜別”。
8月29日上午8點,國軍戰俘總代表將陳炳靖和另兩名國軍上校戰俘帶至前來監舍的日軍少佐面前。
日軍少佐雙手托舉陳炳靖入獄時被換去的沾滿血跡的飛行夾克,向他90度鞠躬,把夾克送上。一旁的翻譯解釋日軍少佐的話:“你出去后,請擺正心態,這一年多時間,對你沒有迫害……”
出了監獄的大門,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停在一旁等候。“送行”的日軍駐足觀望,司機拉開車門,讓陳炳靖等3人上去。
3人同坐后面,兩名國軍軍官淚珠滾落,陳炳靖悄悄從口袋里拿出放風時揀到的一塊玻璃碎片。當初這是防備拷打時割腕用的,今天看來能用上了。
他悄悄回頭,路上只有這一輛車子行駛,并無日軍其他車輛尾隨。
小汽車開至離監獄500米左右的地方靠邊停下,司機轉頭回身:“我叫陶然,重慶國民政府南京地下先遣隊員。日本已經投降,你們,自由了!”
車上3人,頓時熱淚盈眶。
當夜3人被送至南京六福飯店,小住一夜。見陳炳靖歸隊心切,第二天,陶然駕車將他送至金陵機場。此時,機場已經開始降落美軍飛機,打聽到有一架美軍C-46空機準備返回昆明,陳炳靖爬了上去。
美軍機械員見一個像叫花子一樣的人登機,便上前阻攔。陳炳靖馬上言明,自己是第14航空隊飛行員,想搭此飛機返回昆明。機械員們無一相信陳炳靖的話。美軍飛行員都高大帥氣,而眼前這名中國人,面黃肌瘦,弱不禁風,如同乞丐。雙方相持中,機長聞聲從艙內走出,聽完陳炳靖的又一次述說,把他拉進機艙,指著羅盤、定位、油門把柄等問他。
陳炳靖一一準確回答。
“啪”,美軍機長一個敬禮:“你是英雄!我們馬上就走,那個昆明,見鬼去吧,我現在就送你去芷江(國軍空軍司令部所在地)。”
安享晚年生活
回到后方后,陳炳靖在醫院住了6個月,取出了一塊在體內存留21個月的彈片。這次開刀讓他的右胳膊再也不能伸直,他徹底告別藍天,改任空軍一大隊(運輸大隊)大隊參謀。1948年,調至國民政府駐加拿大使館擔任見習武官。1949年,國民政府退出大陸后,陳炳靖回到臺灣,在“國防部”任空軍代表。
擔任“國防部空軍代表”期間,正值兩岸關系空前激烈時期,“國防部長”俞大維經常到前沿視察,有時坐艦艇,有時乘軍用飛機深入浙江、福建及內陸地區。
陳炳靖至今還記得,有幾次,俞大維要深入大陸,作為空軍代表,他有責任陪同。很多次,都被俞大維勸阻。俞大維告訴他:“我去,你就算了。我和你不一樣,你還有老婆孩子,你照顧他們的任務更重要。我老了,無所謂。”
在出任加拿大見習武官和菲律賓武官之前,陳炳靖還受到過蔣介石的單獨召見。
陳炳靖告訴記者,兩次召見,雖然時間都不是很長,但“老總統”還是非常仔細地問了他的工作、家庭等狀況。其中一次,陳炳靖退出時,蔣介石發現他的胳膊活動不自如,又讓他回來,詳細詢問了他在空軍的經歷和被俘后的情況,并對他的傷勢深表關切。
當聽到陳炳靖在日軍監獄中忠貞不屈的表現后,蔣介石沉思良久,對他緩緩說道:“國家,是不會忘記你的。”
1957年,陳炳靖出任臺灣駐菲律賓使館武官。老人告訴記者,為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他曾多次奉命和菲律賓軍方交涉。他還清楚地記得,一次,菲律賓出兵20多人占領南沙一個島嶼,他奉命找到菲方海軍司令,對他說:“打仗,無論是和‘中華民國’還是大陸,你們都打不贏。”
第二天,菲方撤出占領島嶼。
1959年,陳炳靖任職到期,他謝絕留任,以空軍中校軍銜退出軍界,隨太太到香港定居,從事國際貿易。
“飛虎隊”叱咤太平洋戰場
2012年4月29日,在北京松堂關懷醫院內,一位92歲的老人作別人世。如果不是記者紛紛聞訊趕來,醫護人員還不知道,這位名叫王延周的老人,竟是曾在抗戰期間擊落多架日軍戰機、八次飛越“駝峰航線”的飛虎隊老兵。
2012年5月7日上午,正在美國訪問的中國國防部長梁光烈,專程會見了作為飛虎隊老兵代表的杰·溫雅德,以及飛虎隊指揮官陳納德的外孫女尼爾·凱樂威。會見中,梁光烈鄭重地向溫雅德行了一個軍禮:“向老兵敬禮!”“Yes,Sir!”88歲的溫雅德馬上回禮。
“飛虎隊”這支抗戰時令日寇膽寒的空軍部隊,究竟有著怎樣的傳奇?散落世界各地的飛虎隊老兵們,又走過了怎樣不尋常的人生?
美國志愿隊援華,以“飛虎隊”之名
1920年,王延周出生于山東日照一個書香世家,清末之際已家道中落。1936年春,在青島做學徒的王延周,在他的堂兄、一位二十九軍連長的影響下,投身軍旅。“七七事變”時,王延周所屬的二十九軍軍訓團被打散,他在突圍后次年考入黃埔軍校,成為第十四期學員。1940年2月,王延周進入設在昆明的航空學校,這所學校的創辦者正是后來的“飛虎隊”指揮官、美國人陳納德。1937年4月,陳納德受邀來華,擔任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宋美齡的專業顧問。他除了為中國一些地方建立起空襲警報系統和指導中國空軍作戰外,就是在昆明主持訓練飛行員。
陳納德在美國招募人員時列了幾條標準:年齡在20歲左右,具有3年飛行經驗,曾經飛行時間不少于300小時。此外還有一項主觀要求,那就是必須同情中國人民的抗日事業。最終有100名飛行員入選,他們都是來自美軍的航空兵,自愿辭去軍中職務,以平民身份來華作戰。這些志愿兵與中國中央飛機制造公司訂立了一年期的合同,他們每月能從中國政府獲得500美元到750美元的薪水,而每擊毀一架敵機,還能額外得到500美元獎金。1941年8月,蔣介石正式發布命令,宣布中國空軍美國志愿大隊成立,大隊“由志愿來華參戰之美國人員及航空委員會派赴該隊之中國人員共同組成”,陳納德任指揮官。
在志愿大隊投入戰斗前,陳納德將他們帶到緬甸同古附近的一個英軍機場進行集訓。同古位于叢林之中,氣候炎熱,環境惡劣——次年3月,中國遠征軍就是在此與日寇血戰,重創對手。志愿隊被劃分為3個中隊,這些隊員分別來自美國38個州,既有貧窮的農民,也有貴族公子,他們穿著各式雜牌軍服,并肩作戰。1941年12月20日,年輕的美國戰士們在昆明首次出戰,就讓來犯的十架日機,六架被擊落、三架負傷,而志愿隊自己僅有一架飛機因油料耗盡,迫降在了稻田中。這支英勇善戰的志愿隊從此聲名大振,就是人們熟知的“飛虎隊”。
對于“飛虎隊”名稱的由來,至今還眾說紛紜。國內的說法是,因為美國志愿隊在昆明大敗日機后,中國媒體報道時使用了“飛虎添翼”的話,繼而被美聯社駐重慶記者史賓塞借鑒,發明了“飛虎隊”(The Flying Tigers)的稱呼。因為這個名字形象貼切,很快就傳遍世界。西方則流傳著另一種說法:1942年3月,迪斯尼總裁羅伊·威廉斯親自為志愿隊設計了一個徽章,是一頭插翅的猛虎,飛越在象征勝利的V字上。最后還有一種說法:早在1940年初,畫家張善子在美國聽到陳納德正在組織志愿隊援華的消息,就畫了一幅伸展雙翅的老虎送給陳納德。
“飛虎隊”事實上僅僅存在于1941年12月20日到1942年7月4日,就在這短短七個月間,他們先后在中國和緬甸戰場擊落日機298架,擊斃日軍1500人以上。“飛虎隊”隊員大都榮獲國民政府頒發的云麾獎章,還有十多人分別獲得了美、英兩國的優異飛行十字勛章。陳納德領導下的志愿隊,先后被改組為美國空軍駐華特遣隊、第14航空隊,并參與創建中美空軍混合飛行團。因為指揮官沒有更換,隊徽、機徽和戰術也都保留下來,所以這幾支部隊都被統稱為“飛虎隊”,它們的總部也一直設在昆明的巫家壩機場。
中美聯合大作戰
1942年7月4日之后,整編后的美國空軍駐華特遣隊繼承了“飛虎隊”的綽號,也在延續著過往的輝煌。自特遣隊成立,至次年三月,日軍轟炸桂林共計30余次,出動飛機400余架次,但因為有了特遣隊的護衛,日軍每每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統計數據顯示,特遣隊每損失5架P-40戰斗機和1架B-25轟炸機,敵人就要損失24架戰斗機與12架轟炸機。防守之余,特遣隊還時常主動出擊。1942年11月27日,陳納德設計以B-25轟炸機為誘餌,P-40戰斗機在高空護航,直飛香港,事實上廣州才是他的目標所在。特遣隊的機群在即將投入戰斗的最后一刻,突然轉向廣州,把正在香港上空準備攔截的日機拋在了一邊。當廣州的日機發現特遣隊,急忙起飛作戰時,躲藏在高空的P-40戰斗機突然居高臨下地向日機發起進攻。這一戰,特遣隊在己方毫發無傷的情況下,擊毀敵機27架。特遣隊存在的八個月時間里,總共擊毀日機149架,而自己僅僅損失了16架戰斗機和1架轟炸機。
自1943年3月,到抗戰勝利的1945年8月,“飛虎隊”曾在四個戰場與日軍交手,中國共產黨對“飛虎隊”在中國抗戰中的表現也是稱贊不已。1943年初,《新華日報》發表社論,盛贊他們對華北淪陷區的轟炸:“盟國的空軍,不僅縱橫于華南、華中的上空,現在已揚威北國,多少為我鐵蹄下呻吟五載的同胞大出一口怨氣,使敵人開發華北的陰謀多了不少顧慮。”
除了美國援華飛行員之外,中國自己的空軍構成極為復雜,既有來自地方的飛行員,也有隸屬于中央的空軍。他們中的一些人也曾同外國教練學習過相關的飛行知識,但水平參差不齊。此外,空軍的指揮系統中也存在矛盾,如各個飛行中隊并不能完全聽命于軍方的最高司令部。為了改變中國空軍的這種狀況,陳納德亟須建立一支由自己指揮,且戰斗力過關的中美聯合部隊。
自1942年10月起,先后有三批中國飛行員被送往美國亞利桑那州的雷島等基地受訓,其中就包括不久前去世的老兵王延周。他們回國后成為“中美空軍混合飛行團”(The Chinese-American Wing)的中方人員,美方飛行員則在第14航空隊中選派。混團包括第一、第三、第五作戰大隊,分別為B-25中型轟炸機大隊、P-40戰斗機大隊和P-51戰斗機大隊,共有轟炸機60架和戰斗機100余架。混合飛行團的各級作戰單位同時設有中美兩方指揮官,中方司令為張廷孟,美方司令是摩爾斯。王延周受訓歸來后,被分配在混合飛行團第三大隊第八中隊任飛行員。
協助第14航空隊轟炸新竹機場,是混合飛行團成立后的第一項任務。陳納德為方便自己進攻計劃的施行,在江西遂川建立了一個秘密基地,日軍直到遭襲后,才發現了這個靠近臺灣的據點。1943年11月25日感恩節,第14航空隊的8架和混合飛行團的6架B-25轟炸機,在戰斗機護航下,發動了對新竹機場的轟炸。混合飛行團第三大隊在其他方向負責佯攻,吸引日軍注意力,所以新竹機場并未布防,大量戰機成了中美聯合空軍的靶子,仿佛是珍珠港事件的重演。戰后統計,總共擊落日機15架,炸毀42架,創下遠東空戰勝利的最高紀錄。
駝峰航線上的危險飛行
無論是駐華特遣隊,還是第14航空隊、空軍混合飛行團,他們還都肩負著為“駝峰航線”護航的重任。自1942年5月,日軍切斷滇緬公路始,中國就失去了與盟軍最后的陸路聯系。為能保障同盟國對中國戰場的援助,中美兩國共同開辟了有“空中生命線”之稱的“駝峰航線”:西起印度的阿薩姆邦,向東橫跨喜馬拉雅山脈、高黎貢山、橫斷山,以及薩爾溫江、怒江、瀾滄江、金沙江,再進入中國的云南和四川。航線全長800公里,地勢海拔在4500米到5500米左右,最高海拔達7000,山峰起伏連綿,一如駱駝的峰背,“駝峰航線”因此得名。
美國《時代周刊》曾如此描述“駝峰航線”:“在長達800余公里的深山峽谷、雪峰冰川間,一路上都散落著這些飛機碎片,在天氣晴好的日子里,這些鋁片會在陽光照射下爍爍發光,這就是著名的‘鋁谷’——駝峰航線!”中美兩國在“駝峰航線”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共損失飛機486架,平均每月13架。
王延周曾八次飛越“駝峰航線”,安然無恙,一來是他飛行技術過關,二來也確實有運氣的成分。飛機在飛越“駝峰”時的飛行高度要比通常高一倍,高空天氣變化莫測,山間云霧密布,能見度不超過幾公尺。與此同時,地面設施也頗為簡陋,無線通訊時有時無。王延周后來回憶過一次前往印度接收戰斗機的飛行經歷:穿越“駝峰”需要40多分鐘,中隊長是“飛虎隊”老戰士,有上千小時的飛行經驗。他一聲令下,八架雄鷹以戰斗隊形飛行,遠望白茫茫一片,天地分不清楚。飛行約20分鐘后,領隊命令編隊解散,單機穿云飛行。飛機穿入云層后,座艙內暗一陣、亮一陣,擋風玻璃上霧氣騰騰,看不見前方的情況。半小時后,飛機先后穿出云層,發現了陸地,但仍在崇山峻嶺之中,這時飛機彼此開始聯絡呼應,互報平安。飛機穿出“駝峰”后,便向目的地集中,依次著陸,順利完成接機任務。
在三年多的艱苦飛行中,中國航空公司總共飛行了8萬多架次,美軍先后投入飛機2100架,雙方總共參加人數有85000多人,共運送了85萬噸的戰略物資,粉碎了日軍封鎖中國的企圖。
“飛虎隊”老兵今安在
“二戰”時期代表盟軍接受日本投降的美國五星上將麥克阿瑟,1951年對國會發表了著名的告別演說,留下“老兵永遠不死,只會慢慢凋零”的名言。在中國抗日航空烈士的30塊紀念碑上,鐫刻著4294名烈士的名字,而其中2950名是美國人——他們無疑多數來自“飛虎隊”。
相比美國戰友的幸福,幾十年前,曾與王延周一同在“飛虎隊”抗擊日寇的中國青年們,在1949年后都遭到了政治運動的沖擊。即使是有駕機參加開國大典、在朝鮮擊落美軍飛機履歷的王延周也未能幸免,他在“反右”中獲罪,兩次入獄。后來“文革”爆發,王延周又被打成了“現行反革命”,直到1984年才平反。2010年,王延周的戰友吳其軺離世,吳其軺也曾四次飛越“駝峰航線”,先后榮獲盟軍頒發的飛行優異十字勛章、航空獎章,以及國民政府授予的十七枚勛章。1949年底,已然赴臺的吳其軺毅然繞道香港,返回大陸,隨后卻在1954年起被勞教20年,出獄后不得不以蹬三輪車為生,直至1980年平反。正如一些媒體評論指出的那樣,我們終究還欠這些抗戰老兵一聲道歉。
吳其軺去世的時候,媒體就曾報道他是“中國最后一位‘飛虎隊’隊員”,而不久前,王延周卻又成了媒體口中的“中國大陸最后一名‘飛虎隊’員”。時間再往前推,還有媒體稱重慶的龍啟明為“唯一健在的美國援華空軍‘飛虎隊’中國隊員”。不得不說,媒體以“飛虎隊”為噱頭的報道,很多時候都不夠確切。事實上,只有美國志愿隊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飛虎隊”,其他與其有沿革關系的空軍,只能算是借用“飛虎隊”的名號。正統的“飛虎隊”隊員通常也不承認,在1942年7月后還有所謂“飛虎隊”的存在。當然,無論這些抗戰老兵曾經從屬于什么部隊,在他們日漸凋零的今天,我們沒有理由不致以崇高的敬意。
〔本刊責任編輯 柳婷婷〕
〔原載《南方·人物周刊》2012年第22期、
《文史參考》2012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