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符號學、傳播學等經典理論觀照下,就電視媒介對體育意義的生產進行了研究。在娛樂與審美的儀式消費意義上,電視化體育的狂歡儀式正在悄然替代人們對體育的親身實踐,成為當代人的一種生活方式,平面化的運動員健康身體形象及其儀式化表演消除著時間與思想的深度范式的同時,再生產了關于體育的消費文化的剩余價值。
關鍵詞:體育傳播;電視傳媒;消費;媒介奇觀
中圖分類號:G80-05;G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12)06-0056-06
盡管電視體育作為一個體育文化傳播誕生之初,只是被作為記錄和再現體育的一種技術手段而已,但在商業利益的驅動下,隨著電視媒介逐漸成為當下體育傳播的主角,它便開始扮演體育活動中的創造性導演。最后呈現在觀眾眼前的已是經過精心選擇和編輯加工的體育之聲畫影像符號。不過,該符號與體育(賽事)本身已差距明顯,其不再以逼真為目的,而是一種對人的欲望動機進行了全方位、多層次形象演繹的“狂歡的能指”[1],從而使得電視在“再現”體育的同時將意義延伸到了視覺本體之外,并在自覺不自覺中置換了體育的本質訴求和擴展了體育的意義場域。因此,文章擬超越中西方體育之二元對立的民族主義文化視角,將體育作為統一的整體,把脈電視體育再現對體育本質的疏離與遮蔽,從而探析電視對體育意義的再生產機制。
1 體育運動的行為功能本意
從遠古的蠻荒到當今的開化,儀式一直伴隨著我們。美國流行文化研究創始人約翰·費斯克[2]將儀式界定為:“組織化的象征活動與典禮活動,用以界定和表現特殊的時刻、事件或變化所包含的社會與文化意味。”而法國著名人類學家范·根內普在其《通過儀式》一書中,首次對那些因地點、狀態、年齡、社會地位等情況發生變化而實施的儀式進行了系統的分析,認為人們的日常生活和成長都伴隨著儀式[3]209。美國的邁克爾·所羅門[4]認為:從個體的修飾、家務,到市民群體的游行、選舉,再到體現文化、變遷、宗教等觀念的節日、婚姻、彌撒等,皆屬儀式范疇。因此,就日常生活中“非生產性”體力消耗的體育運動來說,把脈其詞源與本質,它的儀式層面的意義將不彰自明。
1.1 體育的詞源
發軔于古代民間游戲和傳統祭祀儀式的現代體育,恰如對民間文學的繼承和改造產生了高雅文學、對下里巴人俗調的借鑒與創新生成了陽春白雪的雅樂一樣,在有相對“清閑”的時間進行思想的學校里,原本“粗俗”的民間游戲和傳統的節日儀式經吸收、改造,逐漸脫離原初的功能和含義,而轉變為一種具有自律規則,且無功利又無償的身體訓練活動。在西方,伴隨著資本主義現代化的進程,英國的公立學校,作為對貴族或資產階級上層家庭的子弟的體能訓練與身體教育的手段,體育被安排進入學校教育的課程之中,成為一種與民間儀式或生產實踐相脫離的、以自身為目的的活動。在中國,“體育”一詞同“美育”、“智育”等詞一樣是在近代隨著洋槍洋炮而進入學校教育的。
但隨著學校教育工業化發展的普及,體育也就被帶入了大眾化的發展階段,而作為一個特殊的文化場域從自為走向自在,成為人們生活一部分的同時,與社會場域雙向互動、相互滲透、彼此建構[5]。“事實上,19世紀末,體育建構了一整套完全暫新的表現方式,一整套行為和象征的方式,甚至成為集體想象的自我參照[6]”。這一進程直接推動了現代體育的現代化發展進程,使得它在社會團體活動中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同時,該進程也把體育變成一個既語焉不詳而又被反復使用的模糊文化概念。恰如英國社會理論家克里斯·希林[7]所總結的,有關“(體育)運動”的定義歷時而變,但現在一般是指某些特定的活動和競戲,它們已經發展成為團隊之間或個人之間的競爭性對抗,并因此備受推崇。
1.2 體育運動的特征
1)規則化的游戲行為。
荷蘭學者J.胡伊青加[8]28認為:游戲是一種自愿的活動或消遣,這種活動或消遣是在某一固定的時空范圍內進行的,其規則是游戲者自愿接受的,但又有絕對的約束力,游戲以自身為目的而又伴有一種緊張、愉快的情感以及對它“不同于日常生活”的意識。該表述指出,游戲行為區別于工具性行為和固定工作模式造成的習慣性行為。其實,早在2 000多年前,游戲在希臘就已發展為大規模的奧林匹克競技運動,而自19世紀最后15年以來,游戲在sport的形式下,已受到人們越來越嚴肅的對待;規則也逐漸變得嚴格與精密。直至近代以來,由于對體育運動加以不斷的規范和監督[8]194,現代體育不可避免地逐漸脫離了純粹的游戲特征,而作為一種間奏曲、一種我們日常生活的插曲,裝飾生活、拓展生活并作為一種生活功能為個人和社會所需要,從而具有了雙重意義:一重意義在于,體育運動使參與者的社會身份暫時被遮蔽,只保留體育規則允許存留的作為游戲的符號性部分。這有助于“游戲共同體”的認同感及歸屬感的形成,也有利于機會平等、裁判公正履行的道德推廣和維護;而另一重意義則是,觀眾觀看具有游戲性的體育運動時,也能在這種最簡單、最基本也最純粹的“內模仿”享受中,緩解生活壓力,排放有害情緒。
2)儀式化的人體運動。
雖然經過了現代學校制度的改造,但淵源于民間的古代游戲和祭祀儀式的現代體育所具有的儀式意味始終或隱或現地存在著,無論在商業化之前還是之后,體育的魅力從心理分析的角度來看,與古代的巫術儀式一樣來自于它能夠為練習者提供一種欲望的想象性滿足,……使從事體育運動的青少年相信體育具有身體的、生活的多重意義,使體育教師和教育管理者相信體育運動是組織青少年的上佳方式。盡管體育本身只是一種人體運動形式,然而通過體育運動這種超出生活直接需要并將意義賦予行為的“有意味的形式”,青少年不僅可以滿足游戲的欲望,而且也可以在安全的保障下消解本能的具有破壞沖動的對抗欲望,象征性地實現人際交往和自我實現的更高層次的欲望[5]。尤其在體育場館里,當運動員實施奮力拼搏過程中,有時能夠建立“人-神”關系的儀式性交通,可以換來情感的升華以及旁觀者“集體的迷狂”,從而使得個體承受的運動恰恰能體現出作為儀式的社會化效應。
1.3 體育運動的本質定位
英國人類學者菲奧納·鮑伊[9]指出:“儀式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表演或文化戲劇……游戲、體育、戲劇藝術和儀式,共有某些基本的品性。它們都需要有一種特殊的時間秩序,一種附屬于物體的特殊的、非多產的價值,以及經常是在一個特殊的地點進行表演。”而在體育運動時人們可以在相對公正、公開、公平的基礎上,可以盡情在智慧以及力量、速度、耐力、靈敏、柔韌等身體素質綜合參與下實施個體與個體或群體與群體的嚴肅性比賽,而免受世俗評判之約束,并能在極微小的差距中分出高低與成敗。從這一點看,體育運動仿佛就是一種儀式。但在體育儀式表演過程中,作為對象性和工具性的身體有著與眾不同的獨特性——進行體育活動的身體是與其主體同一的工具和對象[10]。任何時候,體育都是個人以其自然身體為對象的特殊身體文化活動,其目的首先就是增強體質、增進健康。不管體育如何發展,離開了健身性這一點,體育作為儀式存在的合法性基礎將會坍塌。因此,健身儀式是對體育的本質之定位,它統一體育運動的儀式與文化功能。
2 電視體育傳播的消費傾向
電視自問世以來,就一直為消費文化所征用,充當著推廣消費文化奇觀的工具,同時電視更是再現和延伸體育奇觀以及“殖民”奇觀文化的最佳場所:奧運會、世界杯、NBA等當代媒介奇觀無一不是通過電視而廣為傳播——電視利用策劃、過濾、剪輯(打碎空間)、模擬、變形、移位、重復(刺激眼球)、慢放(將速度和暴力美化)等奇觀化處理,制造出關于體育的一個又一個夢幻性活力新概念、一方又一方意義新空間,而消費新概念正是電視文化所創造的各類奇觀中最具活力的部分。因為它能在讓人類“無法克制的欲望”暫時得到虛擬滿足的境況下,刺激已然麻木的社會生產力,和啟動未竟的消費新氣象。
電視體育奇觀這一當代神話與觀眾之間已結成這樣一種“抽象的象征性牽連”:人們將需要表達的多重復雜情感和需求集體投射到令人目眩的電視體育奇觀之上,并試圖在其中找尋、言說、激發和釋放自己的合法化情感,這種“能夠言說的合法化情感”可以給觀眾一種象征性集體歸屬感。這也可看作為鮑德里亞在《消費社會》一書中所說的“有益的好奇心”,其“有益”性不僅指形象化的愉悅,同時也指由此而帶來的商業利潤。確切地說,電視體育奇觀需要的是能夠直接或間接產生經濟利益的“有益的好奇心”,其實,這也就是電視體育奇觀化再現背后的真正推手。因為,當這些體育奇觀適應和滿足了大眾趣味,并吊起“某種有益的好奇心”的時候,成功地擁有這種神奇配方的電視媒體就有可能換回滾滾財源,而有利可圖的電視媒體就會職業性地越來越把體育制作成為大眾消費的儀式化奇觀表演。
3 電視體育意義的生產機制
消費時代,電視與體育已越來越難舍難分。如今,電視媒介已發展成為社會大眾和體育這一健身性儀式之間不可或缺的中介,并試圖在體育的本質之外重新定義體育,主宰當下體育意義的再生產。
3.1 媒介儀式對健身儀式的替代
在影像科技誕生之前,只有現場參與或觀看的儀式,囿于時空限制,最多也只有區區幾萬人的關注。因此,是影像造就和放大了現代儀式活動的影響,而將其演繹為所謂的“媒介事件”,同時也使得該儀式具有“媒介儀式”的色彩。在這里,“媒介儀式”特指廣大觀眾通過電視符號的傳播,參與某些重要顯著的共同性活動或者某一盛大事件,最終導致的一種象征性的文化實踐過程和行為[12]。可見,當下電視體育傳播正是將這種健身性儀式轉換為一種狂歡“媒介儀式”的成功個案。電視對體育影像文本的呈現,儼然成為可供超越現場數倍的觀眾參與其中的戲劇舞臺。
然而,針對電視體育傳播這一“媒介儀式”,其評價標準已改變——不僅要看現場,更要看電視直(轉)播的效果;不僅要看現場參與者,更要看觀影者的滿意度;有時,儀式的現場甚至僅成為影像消費儀式的一種附屬品而已[3]210-212。因此,作為“媒介儀式”的電視體育對“健身儀式”的這一成功替代,必然會使受眾產生文化的誤讀:電視已經呈現了體育,電視體育就是體育的真實再現,觀看電視的體育報道和轉播,也就等于參與了體育事件。所以,體育的電視再現,潛移默化中左右著人們對體育的感知與踐行,代替了人們對體育運動的親身實踐。當前,呈現在觀眾眼前的體育節目與健身性功能本身已無邏輯聯系,觀眾只能以旁觀者的身份在這一體育的擬態狂歡中替代式地“使用與滿足”,而很難,甚至根本不可能獲得“零距離”的參與。此外,電視傳播的“體育世界”是一種選擇性和限制性的體育儀式展示,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觀眾對體育的參與和想象。
3.2 電視傳媒對體育神話的建構
傳媒先天具有神話建構的能力,任何一個媒體文本都與“神話”有關,所謂“神話”主要是指由話語制造出來的有關社會與文化的各種占主導地位的看法,它聚焦于其對象在意識形態上所占據的主導地位,并且通過各種具體的人物和角色體現出來[11]76。“神話”的運作方式,讓人覺察不到傳媒已為我們創造出別樣的天地,盡管電視表現出來的世界只是現實世界的變形與移位,可是它卻成為我們生活于其間的現實。這里以體育運動為例,對經由媒介行為介入到非節日性體育事件進行神話處理,從而建構出新的神話般的電視體育儀式做一分析。
1)議程設置:體育事件進入公眾視野。
電視的議程設置,可以參照美國學者賽佛林[13]關于議程建構的步驟劃分:電視有選擇地對某些事件報道,影響公眾對該事件的感知;突出報道該事件,引起公眾廣泛關注;對事件賦予一定范圍的意義,以使人們便于理解。這樣,對于普通受眾而言,如果接二連三持續遭遇某一“媒介化的事件”,那么至少說明這一事件具有“非常”價值。因為,在傳媒化時代,一個普通議題的傳播效果甚微,但如果經由媒介策劃,就會產生如史蒂文·盧克斯所說的“能把(某一議題)與一種或多種社會核心價值相關的象征性動作置于突出地位”[14],從而使得其傳播效果別若天壤。故此,作為大眾文化代言人的電視媒介常常依托獨特的技術手段運用議程設置功能,引發體育的信息爆炸,并導致符號的增值及無休止的自我復制和循環,更有甚者還通過媒體聯動,互設議程,對體育事件進行“非常”報道和宣傳,向受眾傳遞和暗示著“重大”、“非同尋常”、“必須關注”的意象。如此,眾媒體的累積性、普遍性及共鳴性便綜合作用在一起,將分散的電視觀眾整合為一個心理群體,從而促使體育事件由媒介的議程轉向受眾日常生活的中心。
2)效果鋪墊:使體育事件呈非常狀態。
電視傳媒的“鋪墊效果”就能夠使一般事件呈現出明顯區別于日常生活的非凡狀態。比如,在電視體育傳播中,為了效果的鋪墊,常對相關人物進行放大或縮小、對某一動作做特寫或定格,或使用雙重畫面以對比兩個距離遙遠的對手的動作,或使用慢鏡頭充分展示力與美,還可以將具有震撼力或典型意義的畫面圖像反復回放……當然,有時還需要運用背景音樂和外在裝飾來增強節日氛圍之感。這一切對于廣大的不在現場的觀眾來說,“這就是一個看不見的而又不能理解為看不見的事實”[15],其正是電視介入體育事件所帶來的特殊人為效果。
3)營造狂歡:訴求大眾的替代性體驗。
媒介時代的體育,被電視文化所改寫。盡管昔日狂歡的身心體驗來自狂歡節中人人平等、關系和諧、共同分享的狀態,但現代體育競賽中由于競賽本身的諸多特點而不時閃爍出許多狂歡化因子,加上電視媒介這一文化演繹的高手,它能及時發現、捕捉,甚至營造體育競賽中的娛樂狂歡成分,并經聚焦、放大、渲染、重組等專門手段,進一步將體育競賽演繹成一種狂歡化的符號體驗,從而使得電視體育媒介事件成為觀眾展開夢想的舞臺,讓人流連忘返。在電視建構的擬態狂歡體育世界里,其對所有人一視同仁,人人都受到它的娛樂邀請,因而,人人亦都可獲得在日常生活中實難擁有的平等體驗。同時,在電視體育儀式的展演中,所有的內容都傾向于展示積極向上的人生追求和美輪美奐的生活指南,并為人們勾勒出一副和諧共處的體育神話之聲光影像嘉年華,從而讓更多的社會意義僭越了體育的生理性意義。
3.3 觀影儀式對體育受眾的“涵化”
觀者在消費影像的同時,實際上也正在參加一場“觀影儀式”[3]210-212。然而,在這一“觀影儀式”中,現實儀式(如體育賽事現場)中人的要素已漸漸退居幕后,更多的參與者(如電視受眾)已不是面對儀式現場,而只是面對著影像。在現實時空里,參與者的觀看體現的是個人的視角;而在觀影中,該視角被攝像機所取代——對現場的多機位捕捉,使得影像呈現效果遠非現場參與者個人力量所能獲得。這樣,在轉向影像的過程中,現場時空的線性觀看方式被影像時空里的跳躍節奏所重組,“觀影儀式”中對現場參與者的行為和器物的重視也已讓位于電視人等對鏡頭的選擇和組接;對現場的安排,其標準也已不只是考慮在場的參與者,考慮更多的是如何讓想象中那龐大數目的觀影者加入和體驗儀式,而現場參與者反而成了觀影儀式中的道具組成,目的只是為了給觀影者營造一種“真實在場”的虛擬感覺,從而能夠通過認同與移情,指導著受眾運用影像文本來解釋現實與強化價值,并作為指導真實生活的參考標準。
美國傳播學家格伯納等人認為,媒介對人有“涵化”作用,主要表現在形成當代社會觀和現實觀的“主流”,而在“主流化”過程中尤其發揮著強大的作用,它可以超越不同的社會屬性,在全社會范圍內廣泛培養人們關于社會的共同印象[16]。隨著影像技術的進一步人性化,大眾觀影習慣的養成,觀影者已越來越服膺于象征性參與。此境況下,就難怪當下有人感慨:“在現場,還不如看電視!”其實,“涵化”作用正是電視媒介對體育意義生產的常用手段,且電視體育對人們的這種影響是長期、潛移默化的。例如,對電視體育的內容分析可知,充斥電視熒屏的總是些競技體育,而大眾體育、民族體育,以及體育的育體價值很少被電視所關注。長此以往,就難怪當有人提及體育時,人們往往首先想到的就是現代競技性體育及其體育明星、體育寶貝等那些事。可見,電視體育內容具有特定的價值和意識形態傾向,這些傾向通常不是以說教而是以“報道事實”、“提供娛樂”的形式傳達給受眾的,它們形成人們的現實觀、社會觀、體育觀于潛移默化之中[17]。
4 體育健身本意的文化變遷
在大眾傳媒時代,知識的普及以及大眾文化的繁榮促成了文化大眾的出場,文化大眾的知識與審美權力在社會文化中的確立與張揚進一步使知識的生產日常化,使審美生活化[18]。當下最能代表文化大眾的強大勢力的電視媒介,不失時機地介入現代體育傳播,憑借強勢的技術霸權對體育象征價值刻意突出和大肆渲染,使體育儀式化健身概念內涵被覆蓋與置換,并使體育日益成為依附于政治、商業等力量的一般文化形態。因此,如果說電視體育中有一個明確的所指的話,那它就是以不在場的方式來表達在場,而這一在場從一開始就是能指本身,并且究其整體而言,是被記錄和再現的,是不在場的。盡管其所包含的直覺活動是真實的(非幻覺),但那被知覺到的東西并不是真實的體育,而是在一種新式鏡頭中所展現出來的它的影子、它的虛像、它的幽靈、它的復制品[19]。
電視體育的特征并不是它所再現的體育的能指,而是從一開始它就隱喻一個想象,即將電視體育建構為一個能指的想象。也正因此,體育原初符號的能指和所指在電視化的一開始就意味著將要走向分離——能指最終沒能指向所指、凸顯所指,而是從所指那里游離出來。這種現象被法國結構主義符號學家羅蘭·巴特稱為“能指漂移”。能指漂移即能指的形象再造,其能夠像水柱般折射出無邊際的能指嬉戲的彩虹,而隨著能指的一再漂移,也帶來了所指移位的無限性,但最終總有一個新的所指與其相對應。電視體育在傳播過程中自覺不自覺地利用了能指的漂移,將把儀式所指的健身功能變成了能指的“狂歡”,并巧妙地把與體育無關的其它漂移能指植入其中,這些行為在潛移默化中通過再語境化實現的意義把受眾的主體也偷偷拉回到能指的迷局之中,并繼續指揮著主體在遠離自身的地方漂浮著,然而隨著能指的漂移,一個新的所指與其相對應了,長此以往就逐漸削弱和轉變了人們對體育作為健身性儀式本意的認同感。
以有著響亮口號“I like this game!”的美國籃球賽事NBA的發展為例,電視轉播中NBA的原能指(美國式的超級籃球對抗賽)與所指(美國“全國籃球協會”)間的固定搭配被逐漸割裂后,隨著能指的漂移和再生,與之相對應的所指也就隨之移位,并在掏空或抹除影像符號原所指的意義的同時,將新意義(超越物欲的全球性籃球夢幻娛樂世界)置入其中。然而,待到原所指的意義逐漸淡化后,人們就會把對符號的關注點放置在當它出現在這個位置上時,其象征了什么以及隱含了什么等。其實,這便是一種神話化過程。該神話所代表的絕不僅僅像人們所通常認為的是美國的國家形象或民族強大,因為NBA的商業性運作,以及其來自世界各地的“多國部隊”球員組成,已使NBA利用賽事轉播創造了一個巨大的全球性的消費市場,反過來,NBA又利用雄厚的經濟實力進一步完善,使其更具觀賞性與普及性,并不斷對之進行意義包裝,為其作包含或似乎包含的倫理或審美價值的命名(超越、毅力品質、追求自我實現、籃球藝術、健美等),在強大的電視傳媒的熏陶和說服下,這些命名在潛移默化中轉變成為人們對籃球運動的“自然”想法。在命名的自然化過程中,體育為自己制造了龐大的消費群體,即體育迷[5]。同時,電視對NBA的男性化、奇觀化再現,也已把運動員的身體理想化為一種“運動的機器”。這種觀念宣揚了人類生理上的成就,有意淡化了人類身體運動上的體育健身功能。而將其轉變成主宰所有男性行為的符號:力爭上游的精神,公平競爭,球場上球員對強烈情感的完全控制,個人情感和利益對集體的服從,對團體不變的忠誠[20]。這一現象必然會受到大眾傳媒以及商業邏輯等力量的積極攀附和推波助瀾,否則,體育能指無法憑空自我生成,其相應的所指也就無法建構。同時,這一過程經過了雙重遮掩:一是誰也看不到它的全貌;二是誰也看不見它沒有被人看見[21]。因為幾乎所有的電視觀眾都可能錯誤地自信于自己通過電視所看到的就是真正的NBA。
可見,隨著社會的發展,讀圖時代的體育競賽符號的形式(能指)在電視等傳媒作用下往往比符號原本的意義(所指)更加受到重視并得以流行。NBA的成功較好地揭示了當今社會盛行的體育經濟和體育消費現象。商家、傳媒對體育(賽事)原有符號的積極改造以及對未有符號的大規模創造,將體育意義嫁接到眾多新的、改良過的符號的所指之上,給人制造出消費電視體育本身就具有某種儀式性的力量,從而覺得觀看電視體育就是喜愛體育,也即等同于喜愛體育明星,甚至愛屋及烏連同他們的所有,而這一點恰恰就能成為消費某些商品(體育明星使用和代言的商品或電視熒屏有意反復呈現的商品及其標識)的暗示和文化消費的理由。這就難怪在NBA的賽前、賽后,中場休息、賽中暫停,完全被廣告所占據。甚至電視畫面的各個角落,也都以不同的方式塞滿產品標識。顯然,有關體育健身本意的持久認同在這里已悄然轉向。這樣一來,人們從體育的電視轉播中看到的符號再也不是作為“健身”而存在的“儀式”,而是可以顯示節日狂歡氣氛、民族身份代言、動作力學美感、明星球員風采、養眼美女情色、商品器物景觀等的消費文化奇觀。事實上,只要成為電視體育盛事的一部分,就意味著可能成為相關商品廣告的內容。在這一過程中,經濟話語更進一步借助體育奇觀及其“詩意化”的廣告,策略性地推銷當下“消費神話”最基本的文化邏輯——對“消費品”的頂禮膜拜[22]。
由此不難看出,真實的權力被電視牢牢把持,在“電子克隆”的社會里,“跟著感覺走”的人們在體育“仿像”的狂歡與夢游中,已自覺不自覺中挪移了原本作為健身性儀式的體育文化坐標,而被植入了無數被建構的所謂體育象征意義和內心體驗的消費文化意象,從而造成了體育健身性本意認同的時代轉向。這樣,電視憑借技術的恩賜消除了觀眾意識中體育現實原則本身,而通向了關于體育的形象消費的電視化過程。不論在符號邏輯里還是在象征邏輯里,電視再現的體育都已與明確的健身需求或功能失去了聯系。體育影像消費者與體育的關系因而也出現了變化:他不會再從特別用途上去看體育(這個物),而是從它的全部意義上去看全套的物(電視體育文化)[23]。
綜上分析,經過大眾傳媒的傳播,現代體育已遠不再僅僅作為單純的健身性儀式而為人們所理解和關注。以上分析,旨在通過電視以揭示傳媒對體育意義的再生產,進而理解消費社會中體育概念的變化,以提醒人們不至于在未來全然忽視和遺忘體育的儀式化健身內涵。在對體育的健身功能越來越邊緣化和陌生化的當代體育文化的大眾傳承中,由于電視對體育剩余能指的無度開發,已將體育置于有被電視文化無邊演繹的危險境地,同時也創造出了無盡的以體育為名義的欲望幻像,最終使得裹挾著欲望想像的大眾能動地參與到全球資本主義消費文化的想像運動之中。因此,盡管電視媒介的商業屬性決定其不可能規避體育賽事這一節日般文化儀式的消費導向,也不可能不將體育(賽事)改造為華彩壯觀的消費文化,但面對當下沙發上的“土豆”小孩日漸增多、面對無數的青少年沉迷網絡、面對錦標主義的盛行、面對興奮劑的泛濫,考慮到電視體育對于今天的青少年們具有更強的感染力與刻寫效果,是否能同時不忘電視的文化使命,而積極主動地兼顧體育的真義,減少其健身本質的社會功能性移位呢。其實,在國家政策層面,我國一向非常重視體育的健身功能,例如,“全民健身活動”、“陽光體育活動”等的頒布實施。所以,如果政策導向、傳媒議程、學校教育、民眾活動能夠在傳遞體育作為健身性儀式的積極意義上良性互動,體育健身功能的媒介再現就不會成為被“刪除”的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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