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在中國的譯介與接受

⊙李 昕［長春師范學院外語學院， 長春 130032］

作 者：李 昕，碩士，長春師范學院外語學院教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漢詩歌比較、女性主義文學。

根據西方接受美學理論，“讀者絕不僅僅是（作者、作品與讀者的三角關系中）被動的部分……她自身就是歷史一個能動的構成。一部文學作品的歷史使命如果沒有接受者的積極參與是不可思議的”①。在文化全球化的形勢下，隨著國家間文學交流的日益頻繁，文學作品的接受也具備了一定的世界性。

《覺醒》創作于19世紀的美國，其時知名的地方色彩作家凱特·肖邦為我們描述了一位在家庭、愛情、事業中突破傳統、追尋自我的女性。作品表現手法細膩，象征意蘊濃厚，但卻因觸及了女性身體意識覺醒的禁區而在西方社會經歷了一波三折的接受歷程。20世紀八九十年代，女性主義思想在改革開放的中國得以廣泛傳播，《覺醒》作為西方女性文學的經典范本也開始了在中國的傳播與接受史。本論文擬對《覺醒》的譯介情況進行梳理，并對《覺醒》在中國的接受情況予以綜述。

一、《覺醒》在中國的譯介

《覺醒》在中國的介紹，始于1985年。是年，在《東北師范大學學報》上出現了研究介紹《覺醒》的第一篇文章。②此后1987至1990年間，先后出現了幾篇綜合介紹《覺醒》的作者、梗概、主旨的論文，而《覺醒》的中譯本也于1990年出現。此后十余年時間里，12位譯家的17種譯本相繼問世，為《覺醒》在中國的傳播奠定了基礎。

考察《覺醒》在中國的翻譯，有這樣幾個事實是我們必須予以關注的。

1.《覺醒》譯本出版的專業層級

美國文藝學家阿伯拉姆斯認為，文學包含四個要素：世界、作者、作品、讀者。③而出版社作為文學作品的出版機構，自然是文學作品生產、流通中的重要環節。在市場競爭和國家的文化規約等因素的綜合作用下，出版社存在事實上的級別劃分。《覺醒》12位譯家的17個譯本的出版情況如下：

序號 譯者 出版社 出版年1 呂文斌 黑龍江人民出版社 19902 文忠強、賈淑勤 漓江出版社 19913 程錫麟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964 劉新民 百花洲文藝出版社 19975 楊瑛美 吉林教育出版社；女書文化事業公司（臺北） 1997 19996 任海峰 內蒙古人民出版社 19987 高清九州出版社遠方出版社內蒙古大學出版社2000200120011999200120029 馮利強 內蒙古人民出版社 200110 林玉良 內蒙古人民出版社 200111 趙欣婭 遠方出版社 200112 王宏偉 內蒙古人民出版社 20018 潘明元北岳文藝出版社延邊人民出版社中國戲劇出版社

表格向我們提示了：在曾經出版過《覺醒》譯本的17家出版社中，除中國戲劇出版社和九州出版社外，其他出版單位均為地方出版社，更沒有來自譯文出版社、譯林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等專業領域內更有影響的出版社的譯本。這種情況，如果比較《簡·愛》，更能說明問題。

《簡·愛》在中國的出版譯介，始于建國前。④歷經大半個世紀的積累，《簡·愛》譯本眾多，譯文出版社、譯林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上海三聯書店等都先后出版了《簡·愛》的譯本，而僅就譯林出版社黃源深的譯本而言，自1993年首版之后，分別經歷了1994，1996，1997，1999，2000，2008，2009，2011的8次重印。《簡·愛》世界知名，在世界范圍內仍居于暢銷書單的前列。⑤將《覺醒》與《簡·愛》作以比較，并不預先設定二者為同一級別的世界名著，但可說明《覺醒》在中國譯介傳播的有限性。

2.《覺醒》譯本的發行數量

出版物的發行數量，即出版物作為商品參與流通的數量，是一部作品流通的空間廣度與時間長度的物質基礎。《覺醒》雖經12次翻譯，但譯本發行的數量并不多，漓江出版社版發行20，000冊，遼寧教育出版社版10，000冊，北岳文藝出版社版3000冊，九州出版社的譯本發行3000冊，自2002年起便沒有《覺醒》譯本問世。

譯本發行總量偏少導致《覺醒》的譯本比較難尋。在卓越、當當、京東、博庫等國內多家書籍網店查詢，都沒有《覺醒》譯本在售，僅孔夫子舊書網有楊瑛美版出售，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覺醒》在中國被接受的程度。

二、《覺醒》在中國的接受

談及《覺醒》，國內有學者是頗為贊譽的。最具代表性的評價來自以《覺醒》研究著稱的萬雪梅：“《覺醒》被認為是一部美國女性文學史上的開山之作。然而，她作品的意義遠超于此。細讀她的全部文本，不難發現她是一流作家，她的作品是一流佳作。”⑥然而，這樣一部“一流佳作”在中國被閱讀、接受情況并不樂觀。

首先，從專業閱讀來看。所謂專業閱讀，筆者特指把作品作為研究對象的閱讀。如前所述，國內學界對《覺醒》的關注始自1985年。自此11年間，CNKI收錄的有關《覺醒》的研究成果8篇，這一數字在1996-2005年間增長為47篇，2006-2012（截至7月底）年間180篇。從數字上來看，學界對《覺醒》的研究興趣似乎呈現逐年遞增的趨勢，而從2006年的全年8篇增加到2011年的全年47篇似乎也印證著這一趨勢。但如果結合中國學術研究的發展歷程，結論便會不同。在1985-1995年間，中國學術期刊網“世界文學”總目下收錄的科研文章總計522395篇，而這一數字在1996-2005年間增加到1781903篇，在2006-2012年（截至7月底），增至2375329篇。將其與《覺醒》相關的文章數做以比值我們發現，學界對《覺醒》的研究興趣基本穩定甚至略有下滑。

其次，從《覺醒》的一般閱讀上看。一般閱讀，即普通讀者對《覺醒》的閱讀。因對象的不確定性，一部作品在一個國家閱讀情況幾乎是不可統計的。但是豆瓣讀書提供的數據仍能說明一定的問題。豆瓣讀書所收集的《覺醒》譯本共計4種，其中北岳文藝版16人讀過，漓江出版社版17人讀過，百花洲文藝出版社版2人讀過，總計人數35人。相比于《簡·愛》，這一數字便顯得十分可憐了。豆瓣讀書顯示，世界圖書出版公司版《簡·愛》譯本110897人讀過，未知出版社版9322人讀過，上海文藝出版社版4040人讀過。二者差距顯而易見。

三、原因分析

作為女性主義文學的經典，《覺醒》在中國并未引起強烈共鳴，原因自然在作品本身。

《覺醒》產生于19世紀末的美國，作品所致力于表達的主題思想首先是女權主義運動的產物，帶有女權主義意識形態的鮮明烙印。埃德娜對父權體制的反叛，積極但也極端；她對女性身為母親和妻子的角色的認知，有特定的積極意義，卻缺乏永恒的倫理優勢。在今日中國，女性已經基本享有和男性等同的政治、經濟、文化權益，埃德娜對家庭的拋棄、對母性的拒絕，難以引起讀者的共鳴。

在敘事藝術上，凱特·肖邦自然深有成就。敘事聚焦的靈活變幻、象征意象的豐富鮮明，敘事語言的優美準確，是這部小說在藝術上主要的魅力。然而，百年以降，在小說敘事藝術日益純熟的今天，這些敘事技巧已難以對讀者構成審美上的強烈震撼。而作品的語言魅力在翻譯過程中又會不可避免地流失。這些因素導致讀者對《覺醒》藝術特色缺乏認同。

凱特·肖邦首先以地方色彩聞名。作品中對法裔克里奧文化的描述是其鮮明的特色之一。但是，法裔克里奧文化，乃至美國南方的整體環境，對中國的讀者而言都是比較陌生的。明顯的文化差異，使讀者更難產生角色代入感。這或許是《覺醒》在中國遭遇相對的冷遇的第三個原因。

《覺醒》之為經典，是離不開“女性主義”這一標簽的。它創作于女性主義運動的第一次高潮，被發掘于女性主義運動的第二次高潮。其鮮明的女性意識，是其躋身經典之林的基石，也是其產生更廣泛的訴求的局限。《覺醒》自1990年第一次譯介，在中國經歷了22年的旅程，曾被11次重譯，它在中國被接受和重視的情況或許有限，但它伴隨著女性主義思想的西學東漸的思潮，已經幫助我們認識到了女性覺醒必要和艱難，為中國女性擺脫“菲勒斯中心主義”，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① 姚斯.文學史作為向接受理論的挑戰[A].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C].周寧，金元浦譯.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24.

② 劉涓.是覺醒，還是幻滅——評美國女作家凱特·肖班的中篇小說《覺醒》[J].東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5，（05）：77-83.

③ 胡經之等.西方文藝理論名著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1.

④ 據國家圖書館提供的數據，《簡·愛》最早的中文譯本至少出現在1936年，由李霽野翻譯，生活書店出版。

⑤ 常耀信.英國文學簡史[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1：250.

⑥ 萬雪梅.美在愛和死——凱特·肖邦作品賞析[D].上海外國語大學，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