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第一篇雜文是批林彪的,叫做《該往哪里擺》,發表于1972年10月13日的《福建日報》。此后也曾寫過批孔子的雜文,批派性的雜文,批“四人幫”的雜文,都帶有那個時代的痕跡。真正傾注了我自己的思想與情感并具有保留價值的,大概要從《馬屁、奴才及其他》一文算起,這篇文章寫于1978年6月,發表在《人民文學》雜志1979年第12期,至今也已三十四年。此文之后,若以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為界,前后的雜文也有區別。前期固然有不少自己滿意的作品,我被選入《中國新文學大系·雜文卷》(1976—2000)的三篇文章,都是1989年之前的。但相對而言,我以為后期的雜文比較放得開,比較有深度,也比較厚實。在我的那些雜文集中,我自己比較喜歡的是《老宋雜文續編》與《難易居札記》。
寫雜文的人要有點操守與格調。起碼,自己不想說的即使已成時尚也不要跟著去說,自己想說的明知相當忌諱也得變著法子說。不為權勢所屈,不為金錢所迷,不為世俗所累,不為時尚所困,不為早晚的影子特別長而沾沾自喜,不為中午的影子特別短而耿耿于懷,這六句話,前四句最早出于《老宋雜文》后記,后兩句最早出于《雜文學概論》序言。我將此“六不”作為自己的人格追求。
寫雜文要有一定的知識積累,要有對現實的密切關注,更要有此二者的交匯。現實能激活自己積累的知識,知識能夠加深對現實的思考,此二者在某一節點上的銜接,方能生發自己的感悟,迸發出思想的火花,這是我在創作實踐中悟出來的一點心得。有人將沒有見識的知識分子稱為“知道分子”,我以為有欠斟酌。知道的“道”是大道的道。知“道”并非就那么容易。孔夫子說“吾道一以貫之”,寫雜文的人,也要以自己的“道”來貫通古今,融會中外。
我曾說過于我終生有益的兩部書,一部是《魯迅全集》,一部是《綱鑒易知錄》。這兩部書,都與我的雜文生涯相關。前者使我與雜文結緣,綿綿不斷直至于今。后者在一定程度上使我的雜文趨向厚實。退休之后,花時間讀的是《論語》、《孟子》、《荀子》以及《禮記》、《尚書》等儒家經典。我在“孔子熱”中讀孔子,只想有一個自己眼中的孔子,而不再去跟著別人起哄。讀書之余寫下的雜文或隨筆,已有十余萬字,或許能編一個特殊題材的雜文集。
人的一輩子很短。早年與有關編輯初次相見,編輯說:“沒有想到你還那么年輕。”現在初次相見的編輯說:“原以為你還很年輕呢。”1986年4月,我曾應邀為《福建日報》寫過一文,叫做《我以雜文為伴》。如今驀然回首,卻已是生命與雜文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