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紫
山 川
這些靜止了的,已經被稱為美
那些動蕩與不安的,正在等待
我想起……
我想起我曾經擁有過一些那樣的中午
在麥田邊,漫走
鳥雀鳴咂著起落
等待麥穗變得金黃
正午的霧靄積壓在麥田上方
那個中午,我無事可做
在平原的麥地邊漫走
啊,我竟也曾是一個無事可做的人
一個青春的人
微蹙著眉,享用著眼前
麥田之上,巨大的空闊里
渺然到無邊的,碎片的甜蜜與憂傷
再后來,也許,我孕育了
走在麥田邊上
肚腹里的充實
像六月的麥穗一樣
在逐漸膨脹……
廢 墟
在萬松山上,望著山下
城市委實像大地上的一片廢墟
遠處的江水山川在大筆畫里
我在一團縱橫的路線間
用想象尋找著最繁華的那片燈紅酒綠
難以置信:那片廢墟里
將行走并埋藏我的一生;
那里,隱藏著我祖國的整套法律與章程
那里生產著所有人民的愛情與疾病……
而萬松山,只有細雨聲
兩天以后的黃昏
我已經再次行走在城市的街頭
呼吸著煙塵擠過車流
在疲倦的暗示里
搜尋著下一站路的途標
我的生活充滿羞色
在生活里,我放棄了我在文字里的昂揚
我放棄自由的雙臂,接受了鏈與鎖
我為我的頭沒有像我的字一樣昂著而羞愧
很多時候,我的肩頭不得不聳著,頭低下去
我向生存低頭。向我身體的最低標準低頭
我不能像一枝伸展的花朵優雅地伸著它的花頸
盡管我那么贊賞這種姿態
我的生活是屈服的生活
像道路屈服于車輪
像言辭屈服于號令
但我還不能從容地接受被剝開
我總是緊緊地扯住一塊遮羞布
但事實上我已經可憐地裸露
我不能坦然地接受刑罰
我總是在無意識地辯解自己
我的生活因此而充滿羞色。
再次寫到乳房
它隱含著暗夜般的疼痛
海水里的針。藻類的纏繞與漂流
不再代表愛與吻
火種熄滅,尚未點燃
哦,不,我無法與鳥鳴達成和諧
那短暫的安撫只仿佛路遇
一個個長夜。一個個被割離的白天
它是暗傷,是墳丘
它繁殖,青草與衰敗
在這里,一個女人漸漸遠離她的性
她被埋葬
被所有符合速朽的規律分解
唯有天空是一致的
我口中苦澀,卻無法得到蜜
因為向下,秋天安撫了一切
我還是感到那滴水的力量
蝕骨,讓我看到
關于未來的黑暗與寧靜
唱歌的人們在前面走著
關于救贖,人們心中的神各不一樣
因為無法說出一切,而沉默
唯有天空是一致的
暮色中的萬松山
我抬起頭來,看見萬松山
它安靜得仿佛和暮色一起剛剛降臨
一整座萬松山降臨在我潮濕的心上
一萬株松樹吐出的雨滴蘊含著它
此刻安靜,仿佛一切已經完整
什么也不再缺少
此刻甜謐,因為星空就要降臨
讓我們暫時忘卻人類
春天之前
我被那虛幻的力量刺激著站立
像向日葵一樣堅持一個虛幻的白天
從太陽升起到它的光芝散盡
我活過的生命空空蕩蕩
未來也是
不過是一場空空的燃燒
有一場深刻的愛情愛過我
這是我對這個世界最好的認識
穿越這場世間的風暴
我痛得發抖,也幸福得顫抖
這是我對這個世界最好的認識
我想在一條最深最真的河里沉睡
我想在一條最深最真的河里沉睡
它有最適宜的水溫,不寒冷,也不會使我沉溺
我想融化在它的河水里
也想在那里燃燒我自己
我因燃燒而變輕了
就像最亮麗的霞光那樣
我多么渴望這一時刻
我用整個身心渴念這樣一條河
我渴望它順著我命運的方向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