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羔之歌

劉國星

雪花紛揚，草原皆白。面對包內熊熊的爐火，我的心里忐忑不安，腦海里老是忽閃著駝羔那雙湖水般的眼睛……前日變天，草原上空凝聚著鉛色的云，白毛風漫卷，眼見風雪就要來了。我騎馬急急圈牲畜回場，等我回圈清點牲畜，卻不見了母駝。這樣的天氣，狼群是不會放過捕獵的。在一處背風處，我尋到了駝羔，果然，幾步遠的一處漫坡，竟是一片血腥……我知道，是母駝拼上命，掩護住駝羔，可是母駝卻沒想到，這樣的天氣，駝羔不吃奶，三天就會送了命啊!

駝羔急切地拱著我的手掌，果然是餓了肚子。

我回到牧場，想給駝羔認干娘。草原上的牲畜都這樣，哪個小羔沒了母親，就得認干娘。可牲口圈里，只有那峰老母駝下了羔，它精得很，讓駝羔認親，恐怕不容易呀!

我先是取來老母駝的乳汁，抹在小駝羔的腦門上，然后，把駝羔推到老母駝的跟前。老母駝嗅嗅駝羔，伸出長舌頭，舔幾下，就快速地閃開了。我知道，小駝羔的味道不對呀!我請來琴師，讓他唱起認親歌，琴師拉響馬頭琴，邊拉邊唱：

朦朦朧朧的戈壁那邊

忙忙蹦奔的是誰

是不是我可愛的媽媽

劃破云霧向我跑來

琴聲悠揚，歌聲直打心里。后來老母駝就認了親，親得不行。小駝羔如愿吃上奶，我的心也就放下來。

這樣的天氣，老母駝恐怕照顧不過來駝羔，會再次丟棄小駝羔的。

我推開堆雪的包門，心里卻很欣喜，只見兩只小駝羔擠在一處，老母駝弓著身子擋住它們……

后來，雪停了，巴林王府的管家卻找上門，他面色蒼白，哆嗦著嘴唇說，快，快牽出老母駝和駝羔，送到王府去。

原來，久病的王爺三天前竟去了。

王妃和小王爺悲傷不已，今天才要出殯下葬。

我想就給那個失去母親的駝羔吧!反正吃一個母駝的奶，日子也是不好過。

管家看看老母駝身邊的兩個小駝羔，惡狠狠地說，你要帶母駝的親羔子，要不小王爺會要你的命!

我嚇得面如土色。

在王爺下葬的那處坡上，萬馬踏過，我牽過老母駝和駝羔，心里雖然不情愿，可仍欲動手殺掉小駝羔。小王爺喝住我，他要親自動手，盡盡孝心。王爺的陪葬品多，下葬后，怕盜賊，萬馬踏過，親人也找不到墳之蹤，殺駝羔，目的，讓母駝記住，來年祭奠之時，母駝就會流淚。

小王爺一步步走向小駝羔，老母駝卻拼命地掙韁繩。我拉住它，不怕，不怕，你還有駝羔呢!小王爺一刀刺進小駝羔的兩峰間，小駝羔沒叫一聲就軟軟地倒在地上……母駝卻悲鳴一聲，掙脫我手里的韁繩，瘋狂地遠遠跑開了……

我以為他回場了，也沒在意，誰知，我回到草場，卻沒見老母駝。竟然也找不到。

誰知，三天后，它竟然殺死了小王爺。

那天，我仍然騎馬來尋老母駝，遠遠地到了王爺下葬的坡上，看見小王爺紅著眼睛在祭奠。忽然，平地上像刮起一陣惡風，只見老母駝吐著白沫，晃動著駝峰向小王爺撲來。小王爺駭得大叫一聲，快步奔逃。老母駝四蹄如飛，狠狠幾下踏翻小王爺。小王爺一聲慘叫，竟一命歸西……

后來的后來，王妃因為想念小王爺，竟然也瘋了。

那天，我在草原上見到她，她發上掛著草根、草沫，臉上涂滿淚痕，嘴里卻不停地一遍遍唱著什么……遠遠地，仆人告訴我，她唱的是駝羔之歌，起初能聽懂，現在只是調調啦!

剎時，我淚流滿面，我的耳邊又響起那熟悉的旋律……

其實，我有罪，母駝追擊小王爺時，他只要脫下一件上衣，扔在地上，母駝就會上當受騙，臥踏衣服以為報了仇……

我也沒帶母駝的親羔子，誰知母駝竟不懂我的心。它的親羔子也沒挺過那場暴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