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說

畢家龍

我是水，我本溫柔。

我們水勤勤懇懇惠澤了你們人類：灌溉、航行、冷卻、旅游觀光、洗滌沐浴、煮飯燒湯乃至沖洗廁所……

可是，近些年，水災、澇災頻發，泥石流、煤礦透水不斷，于是水被你們人類冠以災害之名，名聲變得不好。

水怎么了？我們水惹了你們人類嗎？

天上下雨地上流，這是水之常情。

你們人類有人道主義，我們水有“水道主義”——“水往低處流”。你們人類瘋狂填溝、填渠、填塘、填湖、填河、填江，占了大量本屬于我們的地方，使我們無地流注。

譬如，南方一個小城有條美麗的康熙河，你們人類卻把河填了蓋房。雨季汛期，我們水沒道可走，淹了你們人類住房的一樓乃至二樓，你們人類擠兌得我們不得不湍急匆匆，不得不恣意泛濫，泛濫不行，只能咆哮橫行了。人類的人災，造成我們水的水災。

我們強烈呼吁，把本該屬于水的地方盡早還給我們，讓我們水有個容身之處。如果你們人類還不自律，任意強占本屬于水的地方，只怕人水大戰必將愈演愈烈，久而久之，積小災釀大災，勿謂言之不預。

水怎么了，我們水惹了你們人類嗎？

說我們水是水污染。

我們水何曾污染過？

碧波、清漣、甘泉、水底天、清澈見底……都是對我們水的溢美之辭。

曾幾何時，是你們人類肆無忌憚地污染了我們，反把水污染的罪名強加在我們的名下。我本潔來還潔去，堅決反對“水污染”這一提法，強烈要求把“水污染”改為“被人類污染的水”。

如今，常聽你們人類說什么河的水不能灌溉了，什么湖的水不能飲用了。俗話說“飯籮邊餓死人，臨河邊渴死漢。”只怕你們人類將來真的“臨河邊渴死漢”了。如此不愛護我們水資源，未來，瓶裝水或許已不濟事了，你們人類的輸油管道，或許要改為輸水管道，勿謂言之不預。

水怎么了？我們水惹了你們人類嗎？

城市下水道，是我們雨水在城市的必經之道，我們一旦落地只想盡快流入下水道，并不想惹你們人類煩惱。可是，你們人類的城市建設，一貫只重地面，不注重城市下水。于是，小雨小淹，大雨大淹，暴雨暴淹，前天淹北京、昨天淹上海、明天淹……城市下水道建設滯后嚴重、萎縮嚴重，有如大象生了個雞腸子，水漫金山的日子有的是，等著瞧。

水怎么了？我們水惹了你們人類嗎？

一邊水資源匱乏，一邊你們人類卻把“水”濫用得一點都不匱乏。

你們人類把質次的、冒牌的、走私的貨稱作水貨，你質次、冒牌、走私，跟我們水有什么相干？

你們人類把說大話的人、說空話的人稱作水嘴，你說大話說空話，跟我們水有什么相干？

你們人類把女人用情不專稱作水性楊花，我們水性很隨和，不爭高，只奔低，有什么不好？你用情不專，跟我們水有什么相干？

你們人類把夸大的數字數據，稱作水分，你沽名釣譽，虛報成績，跟我們水又有什么相干？

【原載2012年10月26日《諷刺與幽默·眾生相》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