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

孫道榮

當局長以來，黃四慢慢養成了一個習慣，凡事都要一再檢查。為黃局長把關的主要是兩個人：秘書小王和司機小趙。

秘書小王主要負責文字把關。黃局長經常要四處講話、作報告，有的講話材料，是小王為他準備的，小王跟了他多年，對他很了解，他很放心。但有些材料，是他要去檢查、視察、指導的單位自行準備的，這就讓他很不放心，他擔心那些講話材料毛糙，有失他的水準。最關鍵的是，那些準備材料的人喜歡用一些生僻字，這讓黃局長厭惡和反感。小王的工作，就是將這些材料上的生僻字都換成老百姓和黃局長喜愛的口語；有的實在找不到替換字的，就在邊上注音。

小王很認真負責，但也有出錯的時候。一次，黃局長去一家企業視察，照例作了重要講話。在念到“我們的產品都要經過嚴格的發酵（校）”時，臺下響起一片吃吃聲，黃局長意識到一定是又讀了別字，難道小王備注錯了？回單位后，黃局長板著臉問小王，小王怯怯地解釋，那個字是校對的校啊。黃局長生氣了，你不會備注個“叫”啊，豬叫狗叫的那個叫！

小趙作為司機額外承擔著一項重要工作。身為局長，黃四應酬很多，各種場合都得去，各種人都得見。一天深夜，小趙送黃局長回家。平時，黃夫人都早早休息了，那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竟沒休息。一臉疲憊的黃局長去洗完澡，見黃夫人鐵青著臉，手指間夾著一根暗紅色的長發，憤怒地問：“這是從你外套上發現的，怎么回事？”黃局長一夜都沒解釋清楚。

黃四的老丈人是老領導，黃四有今天，幸虧老丈人的提攜，老丈人余威猶在，黃局長不想也還不敢放肆。也就是那次以后，黃局長給司機小趙安排了一項特殊工作：每次將他送回家前，幫他全身檢查一下，消除潛在危險。

多年下來，小趙做這項檢查工作，已得心應手。每次在黃局長下車前，小趙都會將黃局長徹底地檢查一遍，他發明了一套八字訣：一看，二聞，三拍，四翻。看黃局長的臉上、脖子上，有沒有留下什么唇印，聞黃局長的衣服上、身上有沒有什么香水味，將黃局長全身拍打一遍，這樣，粘附在外套上的長頭發之類就會被撣掉，將黃局長的手機打開，將里面的一些不宜被黃夫人看見的短信、來電，統統翻出來刪除掉。有了小趙極其細致的檢查，黃局長從此可以理直氣壯地回家了。

最近，黃局長又給自己增加了一項檢查內容，由黃局長的夫人親自來把關。清晨，黃局長穿戴整齊，拎著公文包準備去上班，黃夫人又將他從上至下檢查了一遍：西裝是阿瑪尼的，不過，商標早已剪掉，看不出它是世界名牌了；皮鞋是老人頭的，但款式跟黃局長鄉下老爹穿的二十元一雙的人造革差不多；公文包是登喜路的，那個小商標，也被黃夫人狠狠心剪下來了，黃夫人不放心地擼起黃局長的左手腕，還好，不是那款價值一百多萬元的百達翡麗表。黃夫人交代過黃局長很多次，不少人就是栽在手表上，太耀眼，容易被人盯上。黃夫人反復叮囑黃局長，在位時，千萬別招搖。

最后，黃夫人又打開了黃局長的公文包，確認里面的幾包煙，都是白皮的。自從有官員因為抽昂貴煙被查后，煙癮很大的黃局長就只抽這種特供的白皮煙了。

全身都細細地檢查了一遍，這身行頭，應該不會有什么安全問題了。黃局長拎著公文包，躊躇滿志地走出了家門。臨上車前，黃夫人又趕過來，附在黃局長耳邊叮嚀一句：“記得要低調，少拍照，現在的網民，像蒼蠅一樣，鬼精著呢。”

【原載2012年9月30日《新民晚報·市井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