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歲后,不再有你

6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剛剛上小學一年級。忘了是怎樣和你認識的，只記得天天到你家大院里喊你上學，放學一起背著書包回家。我記得河邊有棵很大的樹，樹下常年有個老人賣姜糖，1角錢2塊，很濃的姜汁味，是當年很奢侈的零食。

11歲。小學畢業，我們升入同一所中學。你還是和小學時一樣，個子沒長很高，還是短短的頭發，很多很蓬松，看起來頭特別大。你的成績很好，每次看年級的排名，你的名字總是在前10名。很羨慕你，因為我成績時好時壞，沒有太大的升學壓力，也不相信自己可以考得更好。有一次你對我說：逸凝，你的成績退步了哦。我不知所措地看著你，半是驚訝半是內疚，從未曾想過，即使不同班，你也還是一樣關注著我。你接著說，沒事，加把勁趕上來。

14歲。初中畢業了，我們一起升入高中。很幸運，我們又同班了，就像從前讀小學時一樣。我們身邊多了許多別的學校別的班的朋友，談論的話題也開始天南地北。除了同學、老師、朋友、考試、升學成績，還有明星、娛樂、八卦、偶像劇。

文理分科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文科，你猶豫再三，也選了文科。我們都進入了文科班，又是兩個隔壁班。高二的時候，《流星花園》、F4紅得發紫，我的記憶當中，你第一次如此瘋狂地追星，買原版小說、租光碟看《流星花園》，生怕錯過F4每個人的娛樂動態，收集各種貼畫海報甚至連信紙都不放過。

高二，我們一同面臨高考，一同承受巨大的升學壓力。冬天的時候，你給我帶青粉子，還有很辣的辣椒水，我們在教室里拌著吃，吃到鼻尖冒著小滴小滴的汗。你遞給我熱牛奶，說看書不要熬太晚，要注意身體。像小時候分享你的玩具和童話書一樣，我又分享著屬于你的牛奶。

18歲。我們在同一所大學，還在同一個學院。你在法律系，我讀行政管理。我們住在同一棟樓里，你在4樓，我在6樓。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大三時，我們快要滿20周歲了。那天我們一起逛街，在回學校的路上，你滿臉期待地問我，暑假你會回家嗎？好想你陪我過生日。那年我在準備考研，暑假已經做好不回家的打算。你20歲生日那天，我竟然忘記了問候。一個半月以后，我也滿20歲了，你送我一條“石頭記”的手鏈，并且告訴我，“20歲真的真的很重要呢!”我很少戴首飾，這條手鏈我一直很小心地保護著，把它帶在身邊。

22歲。你回到了我們一起長大的地方，我在深圳開始了實習生涯。這是我們第一次相距那么遠，同時處于失業狀態。你很努力地復習，奔波在大大小小的公考考場里；而我，也漸漸習慣了深圳快節奏的生活。過年時，我們一起逛早已逛過無數次的大街小巷，吃臭豆腐、吃燒烤，喝你家對面的奶茶或是雙皮奶，一邊喝，一邊走，一邊聊天。元宵過后，我再次回深圳，你給我發短信：在脆弱的時候，唱范范的《最初的夢想》給自己聽，我們一起在路上奮斗著。

23歲。很開心，你考上了公務員，公考對你而言終于告一段落了，我也一邊工作一邊準備著畢業。第一次到你工作單位看你，看到大廳里你的照片，扎起了長頭發，穿著白襯衫，忽然感覺你長大了。

24歲。我到醫院看你，在火車上，我一直閉著眼，怕一睜開眼就會落淚。南方十月的天氣，有點涼意，我穿著短袖，忍不住抱緊自己，怕冷，也害怕看不到你。你的家人說，見面的時候不要哭，一定不要。所以，和你說話的時候，我拼命忍住眼中的淚，我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樂觀、堅強，以后也要樂觀、堅強，一定要健康，要快樂。本來就瘦的你此刻更加消瘦，你穿著白色的外套，面容很安詳，仿佛只是睡著。

走出房間，我終于放聲大哭，我一直不愿意相信這是真的，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你才24歲，24歲的年齡，什么都還沒有經歷，夢想才剛剛張開翅膀，那么年輕、那么善良、那么心懷憧憬的一個人，老天怎么忍心帶著你離開？

我想起大四那年冬天，你重感冒，我借了個電飯煲，在宿舍里笨手笨腳地給你做冰糖雪梨湯。你看著雪梨片在鍋里沸騰翻滾，一臉幸福地問我：“逸凝，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嫁到很遠的地方去？我想我們很近，我就可以隨時喝你煲的湯。”

那是唯一一次我給你煲湯，也是最后一次。因為，你離開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劉大偉摘自《知識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