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字,她等了十三年

段指

三個簡單的漢字，也許從我們常人的嘴中吐出連0.1秒都用不到；就是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或許短短的一年也能清晰說出。可是，他卻用了13年，而她則等了13年。

1996年之前，他和她無疑是令人艷羨的一對，雖然已經年屆不惑，但他們并沒有要孩子，這并不妨礙他們愛情的甜美。有一次出差到廈門，處理完公事以后，他去看了大海。回家后，他把在海邊礁石上拍的照片讓她看，他說：“等有了機會，我一定領著你再到廈門看海。”她滿含深情地望了望他，然后靠在他的肩頭，幸福地流下了淚。這個時候，她是滿心的喜悅，能與這樣的男人相守一生，是今生最大的幸福。

可她的幸福竟然在1996年的一天戛然而止。那天，他因為煤氣中毒住進了醫院，經過醫生緊張的搶救，命最終保住了，卻成為了植物人，連最基本的意識都沒有了。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如同五雷轟頂，覺得天都要坍塌下來。這一年，他41歲，她38歲，正是大好年華。

從醫院把他接回家的那天，她坐在他的床前想了整整一夜，思考著以后的日子該怎樣度過，思考著該怎樣面對變成了植物人的他。最終，她咬咬牙，決定悉心照顧他，誰讓自己和他走到同一屋檐下了呢?她輕輕地嘆著氣說。

于是，她每天的工作就變成了圍繞著毫無意識的他轉，每天早晚，她都要給他擦拭一遍身子；吃過早飯后，要給他按摩一小時，防止肌肉萎縮；清洗換下來的足足有兩桶的尿布；每隔兩個小時，還得給他翻一次身。每次給他翻身，她都累得通身是汗，雖然他只有140多斤，但對于一個女人來說，這無疑是龐然大物。有時候，她真想放手，可一想到那么多年的夫妻恩愛，心頓時又變軟了。

兩大桶尿布的晾曬也絕對是個難題，家里的陽臺根本不夠用。思來想去，她就在家所在樓房的東面拉起了兩根15米長的鐵絲。只要是晴天，那上面總是一塊挨著一塊的尿布。一開始，人們見到后覺得不甚稀奇，可等到足以讓一個孩子從襁褓長到健步如飛，路過的人們開始關心地問她：“你家小孩多大了，這么長時間還用尿布?”她并沒有絲毫的不快，而是很痛快地答道：“我家小孩啊，他永遠長不大。”人們看到她臉上滿是微笑，誤以為她的孩子不正常，很是敬佩她，可誰知道，竟是她丈夫。可這些，在她心里已經變得平淡如水了。

她守著一個植物人丈夫的事情還是被人知道了，有人好心地過來勸說她：傻丫頭，你還年輕，以后的路長著呢，死守著他干嗎？可她卻搖搖頭說：我守著，不可能不管他，我們是夫妻。一天是，一輩子就是。

人們嘆著氣走了，都認為她肯定堅持不了多久的，這樣做幾年也無非是不愧對自己的良心罷了。可誰曾料到，她這樣一堅持，竟是十多年。

2009年6月的一天，她正在廚房炒菜，猛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起初她以為是別人喊她，可看了看屋子，里面并沒有別的人。她愣了幾秒鐘，旋即扔下了鏟子就往里屋跑。她沖著側躺在床上的他問道：“是你在叫我嗎？”

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她知道，這是肯定的回答。

“你再喊一遍我聽聽!”

他果然再一次喊出了她的名字，雖然只是嘴角微微動著，雖然是從喉嚨里傳出的粗重喘息，可她聽清楚了，絕對是她的名字，是那三個簡單的漢字。

此時的她站在他的床前，像個小女孩一樣嚶嚶而泣，沾滿油污的手擦拭著淚水，不時又破涕為笑。

“我以為你都忘記我了，這三個字，我足足等了13年。”她說給他，也像是說給自己。

他叫馮志良，她叫楊立英，北京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楊立英用不離不棄的愛上演了一出動人的愛情之歌。

2011年11月，在記者去采訪他們的時候，馮志良已經能和楊立英進行簡單的對話，他向她承諾說，今生一定要帶她去廈門看海。說這話的時候，旁邊的楊立英再一次幸福地落淚了。

任建歡摘自《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