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惠
小紙條
那一年我們初三,從明晃晃的操場上走一圈下來,汗水應該是流了很多的,緊接著我們上正課。對于我來說,上課與下課都沒有多少區別,唯一的區別在于,上課聊天,必須借助紙條才能完成。
我們甚至已經發展到了擁有專門用來寫紙條的筆記本,一本又一本,一本又一本,子子孫孫無窮盡也。5個人輪流寫紙條,一張紙的確是不夠用的。用一個本子傳遞起來也輕松,老師還以為我們是有多努力,奮筆疾書記筆記后還互相傳閱,學習精神何其可嘉。
很多時候聊天都只是沒話找話說些廢話。
李子的父母說她要考不上就不讓她讀了,祺的情況也差不多,文和珠珠仍在迷茫著。而我,則是無為而治,就像騎車下坡不剎住一點,就這么放任其一去千里。我們的共同點在于,每天在紙條上唧唧歪歪最多的都是“考不上了怎么辦”。
怎么辦?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只是紙條上列舉的大多數計劃最終都無一幸免地擱淺在了思想階段。不久,彼此就又開始插科打諢,并且因此由愁眉緊鎖轉到樂不可支了。
傳紙條的地下活動一直在安全有序地進行,唯一一次失手,是在化學課上,我和祺聊到高興處,就停下筆,互相在課上扔一小團紙。得意忘形,樂極生悲,結果可想而知。站起來挨訓的時候我一直在想,用寫紙條的罪名來評價我們近乎幼稚園兒童游戲的擲物行為,實在是不怎么合理。而祺則一臉懊惱,畢竟這確實不是一件多有面子多光榮的事。
也許比起祺重視的面子,我更注重于研究事情的本質。換句話說就是,我比較厚臉皮。
逃課
有時我會一個人站在教室門外的某個角落,看自己的影子在太陽的拉扯下變得很長很長。暗暗的、懶懶的、隨意的,就像還未到達的遠方。它開始搖晃,然后隨著我的離開而消失。
初三開始祺就變得十分“林妹妹”了,倒不是說她開始變成一個很有才的淑女,而是,她開始“體弱多病”。當然,大部分是裝的。
李子每每聽到祺為了這個那個的理由要裝病回家都要大翻白眼,珠珠和文則大肆吐槽,極盡毒舌。我什么也不說,只是每次拿請假條和送她下去的“陪護”工作都是由我擔任。理由很清晰,我不想呆在教室里,哪怕出去喘一口氣之后還得回來。
有一次語文課,祺和我打過招呼后就徑直走上講臺,作為幫兇,我當然也是義不容辭義無反顧地緊隨其后。
老師邊看請假條邊關切地詢問那個已經進入病痛狀態的祺,用不用讓同學送她回家。
我轉過頭看祺,她瞇著眼睛一臉痛苦,但眼中卻閃爍著一絲小小的奸詐。我面無表情回過頭,淡淡地說:我陪她回去。
我們騎著車一路歡聲笑語。街上人煙稀少,只有滿地陽光,靜靜地流淌,每一寸,都是被我們荒廢了的時光。
我望著祺,突然覺得這個比我早出生10天的女生和我是那么像,一樣的慵懶,一樣的自由放縱,連在老師面前的表演也是一樣的自然。不同的是,她演技精湛純屬自學成才,而我則是因為早就習慣了偽裝。
回到家,我三言兩語說完早退的原因就縮回房間,但耳邊還是傳來了媽媽的一陣怒罵。初三的每分每秒都十分金貴,可惜,這只是對于她來說,作為當事人的我卻完全沒有這種自覺。
我冷靜地告訴自己,這是再明顯不過的逃課,只是換了一種較為含蓄的方式而已。
我,是個差生。頹廢而叛逆。
學習
我們之中,李子朋友圈廣,又大大咧咧,不太管學習,但她說過,家里對她還是有期望的。我記得她說這話的時候我就坐在她的床沿望著她。她十分瘦削,目光平視,靜靜地說著,顯得十分遙遠。
但是一切都為時已晚。我們中考都考砸了,而且是徹底砸了個稀巴爛。
我倒是沒掙扎過,畢竟是我自己最后故意放棄的。從全班第1名到第10名再到第20名是一個很輕松就能經歷的過程。反正扔掉尖子生的光環,于我并不是有很大影響的。
我依舊一大清早騎著那輛被我重新上色的奇怪山地自行車橫沖直撞,用了3分鐘跑完平時要用10多分鐘的路程,再聽著上課鈴聲闖進校門;依舊在老師銳利目光的安撫之下,為上課時身邊濃重的學術氛圍所“沉醉”,順便補眠;依舊在下課時無所事事東游西逛,再和別人扯幾句閑語;依舊不交作業,即使交了也跟沒交一樣,完全照搬答案……
班主任說:你是很有潛力的,父母對你的期望是很大的,你只要努力就一定沒問題的……她身體不好,我不忍心頂嘴,只是對著她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一個勁兒點頭。點完頭她說你進去吧,我就轉身走進教室,繼續聊天抄答案。
而我的同桌文則不同,她后來考不好也許有很大一部分是被我們帶壞的。她做事一向認真好強。我和她偷偷溜進學校尖子班補習,后來被班主任發現又灰頭土臉地跑了出來;我們也曾一起問老師題一直問到晚上7點半,再摸黑走出校門;制定很多學習計劃,一起瞎折騰的也總是我們。只是,這一切折騰看起來就像電視上大肆鼓吹的騙人廣告,看似華麗,其實也就真的只是瞎折騰,完全沒有實際效用。但我們卻依舊樂在其中。
過程比結果更讓我們快樂,因為那就像吃了沙漠中的毒草之后眼前出現的海市蜃樓,制造出一種我們很努力且未來將很有希望的錯覺。事實上我們卻沒有真的努力。
5月底,拍畢業照那天,本來心情還有些感傷,她卻剛好站在我旁邊,在下面用右手的食指勾住我左手的小指。這種奇怪的牽手也就只有她想得出來,所以最終照片拍出來的效果是,在陰天沉悶的背景下,我在全班同學之中,笑得格外地山花爛漫,春滿乾坤。
未完待續
李子和珠珠是同桌,而我、文和祺坐在她后面一排,大家坐得近了,難免會起一些或大或小的摩擦。我們幾乎每天都在小打小鬧中度過,吵架也是必不可少的。我們之間,每個人都和其他4個人鬧過別扭,而與此同時,我們又都充當著和事佬與當事人的雙重角色,哪兩個吵了,其余幾個勸架,一般不用太久就又和好了。
5個人之間的吵架,再難聽的話也罵過,再劍拔弩張或者極端冷戰的局面也出現過,但終究都過去了。
原因很簡單,我們之間擁有更多的是快樂,而且這些快樂總是單純而真實的。即使爭吵,也都只是因為彼此的缺點碰撞造成,并沒有真的涉及到傷害甚至是背叛。
這一點,也是最讓人懷念的。
我們經常會站在某一個點上眺望遠方,只是最后當我們真的都到達了那個遠方的時候,偶爾想要回頭,卻往往會沮喪地發現再也回不去了。
轉眼大家都已經身陷高三,不會再那么沉不住氣,但也似乎失去了些什么。是什么?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們都變得更加成熟,堅強。李子變得更加強大,珠珠變得更加豁達,祺變得更加懂事,文變得更加優秀,而我,則不再像之前一樣倨傲冷漠。我們都變了很多。
現在,又是一個關卡,彼此都在努力著,即使我們散落于各個不同的地方,卻依舊息息相關。
那一段青春,是5人份的,沒有大風大浪,大起大落,卻平淡綿長,清新明朗。或許當我們再聚到一起的時候,還會聊起曾經殘留于記憶的那永不褪色的過往,還有那像清泉般的澄澈友誼——永不遺忘。
王容摘自《中學生博覽·綜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