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作為中國古典文學的代表,迄今己經被翻譯成23種語言,其中最著名的英文全譯本就是楊憲益、戴乃迭夫婦合譯的 《紅樓夢》 (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以下簡稱楊譯本)和大衛·霍克斯的《石頭記》 (The Story of the Stone) (以下簡稱霍譯本)。“楊譯本”忠實原著,對原文理解深刻,采用直譯來處理語言中的文化因素,盡可能地保留源語文化,而“霍譯本”遵循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的原則,翻譯以意譯為主,英文流暢自然。兩種譯本呈現各自的特點和魅力。在目的論的框架下,本文試圖證明翻譯目的的不同是造成兩譯本差別的主要原因,直譯意譯作為翻譯手段并無好壞優劣之分,評價譯作的標準應是譯作在多大程度上實現了其所要達到的翻譯目的。
目的論的產生與發展
傳統翻譯理論強調以原作為中心的等值,而翻譯實踐中卻常出現不能對等的情況,甚至對等也不是目標讀者的要求。20世紀70年代出現的功能主義翻譯理論突破對等的翻譯傳統,其中漢斯·弗米爾的目的論是最重要的理論。目的論把翻譯看做一種有目的的跨文化行為,翻譯的目的是要改變現存的事物所處的狀態。目的論下翻譯的基本原則是: 翻譯目的決定翻譯的策略。由這一界定可知,任何翻譯都不是無目的的,它是面對特定的目標讀者,滿足其社會政治、文化的需求,這些具體的要求匯成翻譯綱要,譯者以此為翻譯的準繩,選取合適的原文內容,選擇合適的翻譯策略,最后給出符合要求的譯作。為了達到既定目的,譯者可以選擇他所需要的任何有利的翻譯策略。總之,我們可以這樣來理解目的論的思路,翻譯任務決定翻譯目的,進而決定翻譯策略,目的論的其他兩個原則是連貫原則和忠實原則,但是這個兩個原則都受到目的原則的制約。在目的論框架下,評價譯作的標準也變成譯作在多大程度上實現了其所要達到的翻譯目的,而不是傳統唯一的等值標準。
目的論與傳統對等理論的區別是,源語文本在對等論框架里處于非權威地位,它只是譯者所使用的多種信息源中的一個,譯者為了實現譯文的預期功能,會選擇其中的某些信息進行翻譯。翻譯的目的論擺脫了等值翻譯的這一單一的要求,對于解決翻譯策略優劣的問題也有啟發意義。
楊憲益和大衛·霍克斯《紅樓夢》譯本的翻譯背景和目的
楊憲益夫婦受到政府和中國外文出版社委托,著手將《紅樓夢》譯成英文,這樣的翻譯發起者就意味著作者要以非常嚴肅莊重的態度對待《紅樓夢》的英譯任務。同時中國外文出版社致力于向西方社會介紹中國文學作品和文化,需要譯作忠實反映原文。這些因素確定了翻譯的目的就是要弘揚中國豐富的文化傳統和提升中華文化在世界多元系統中的地位。為了達到此目的,楊譯本恪守原文,主要采用直譯的翻譯策略,對于中國文化的積淀和精華采用直譯加注,直譯加釋義等多種辦法,在最大程度上確保了中國文化不遺失。戴乃迭曾經說:“我們長期以來一直受過去工作環境的限制,以致現在我們的翻譯家比較拘泥于原文。”
于此相對,霍克斯是牛津大學教授,在閱讀《紅樓夢》時被中國的這部巨著深深地吸引。于是辭去職位,專心于《紅樓夢》的翻譯。霍克斯說:“我如能把這部中國小說給我的愉快傳達一點點給讀者,我就可以算是沒有虛度此生了”。從這段話可以清楚看出其翻譯的目的是為了向讀者傳達他在閱讀《紅樓夢》時所獲得的愉悅感。同時與霍克斯簽訂出版合同的是英國企鵝出版社,這個出版社對這次《紅樓夢》英譯的目標讀者定位是普通的英語讀者,而非學院里的專業人士。由于霍克斯的教授身份和熱情,以及已定的譯本目標受眾,霍克斯流暢又不失專業的譯本便不難得到解釋。
不同翻譯目的在譯本中的體現
楊憲益受翻譯目的和當時社會環境的影響,采用直譯的方式,忠實原文,語言嚴肅,對小說作品中的文化盡力保留。而霍克斯的目標讀者為普通英語讀者,譯本定位為普通讀物,因此要強調閱讀的樂趣,為此他多采用意譯方式,意義先于形式,譯作讀來有英語小說的風格,語言流暢自然,地道活潑,大大提高了可讀性。
(1)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釵羞籠紅麝串(第二十八回)
楊譯:
Jiang Yuhan Gives a New Friend a Scarlet Perfumed Sash
Baochai Bashfully Shows Her Red Bracelet Scented with Musk
霍譯:
A Crimson cummerbund becomes a pledge of friendship;
And a chaplet of medicine-beads becomes a source of embarrassment
這是第二十八章的目錄,從對章回目錄的翻譯里我們就可以對兩譯作的差別窺見一二,楊譯可以說是典型的直譯,連原文的次序和主謂賓結構順序都保留了,而霍譯完全使用了英文的句序。另外對比兩個譯作的語言,我們可以明顯感受到楊譯的用詞非常正式,而霍克斯所用之詞就平實很多,更加的平易近人,讓人明顯的有通俗小說的感覺,如果翻譯成相應的漢語,就是“一條深紅色的腰帶成了友誼的保證,一串帶有藥效的念珠成了困窘的起因”,非常的平實。這些特點都可以用目的論得到很好的解釋,因為目的的不同,楊譯在其翻譯目的的指導下,更強調忠實莊重的原則,而霍譯由于目的的制約,更強調意義及流暢生動的表現。
(2)士隱命家人霍啟抱了英蓮去看社火花燈(第一回)
楊譯:
…Shiyin told his servant Huo Qi to take Yinglian to see the fireworks and ornamental lanterns.
霍譯:
... and Shi-yin sent little Ying-lian out, in the charge of one of the servants called Calamity, to see the mummers and the colored lanterns.
元宵節賞燈,放煙火,吃元宵的風俗中國人盡人皆知,但是社火對很多中國人來說還是陌生,楊憲益譯為“fireworks”還是有失準確的。南宋范成大《上元記無中節物俳諧體三十二韻》詩自注: “民間鼓樂謂之社火,不可悉記,大抵以滑稽取笑。”可見社火指街頭雜戲,歌舞,鼓樂,雜耍等民間娛樂活動。這一概念對中國人都很陌生,對于霍克斯及譯本讀者就更難想象出該有的景象了,霍克斯在這里采用了歸化的辦法,譯為英國等地圣誕節的滑稽木偶表演,這樣一來,社火基本是什么樣,英國讀者便不難想象了,這也是霍克斯為了達到翻譯的目的做的一個巧妙的變通。
結語
功能派翻譯理論的出現打破了兩千多年來圍繞直譯意譯的理論爭論。到底直譯好還是意譯好,選擇直譯的譯者堅持翻譯就是文化交流,不要試圖剝奪讀者了解異國文化的機會,而持意譯觀點的譯者認為翻譯是交際,文化沖突會導致理解的困難,影響交際結果。但是功能主義目的論的觀點是,在開始翻譯之前必須弄清為何而譯,為誰而譯的問題,明確了這兩個問題,譯者便可以有目的的選擇翻譯內容和翻譯策略。對于想了解異國文化的目標讀者,直譯是可取的,而對于普通的讀者,即以交流或娛樂為主的讀者,意譯可能更為適合。也就是說直譯意譯各有存在的價值,同時全譯,改譯,刪譯,增譯,文獻式翻譯,工具試翻譯,顯性隱形翻譯等方法,在實現翻譯目的的過程中,也具有各自的價值。正如弗米爾所說,翻譯一篇文章是采用哪一種方法比較好,向來難有定論,可是知道了翻譯目的,就有了定論(Vermeer,1989:185;Venuti,2000: 231)。由此翻譯目的論較好地解決了直譯意譯之爭,為翻譯策略的選擇與使用提供合理的解釋,引導評論者客觀看待翻譯結果,增加了翻譯的多樣性,使我們的翻譯觀更加的開放和寬容,也開拓了翻譯研究的新領域。
(作者單位:安徽大學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