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時光里的三人行
我曾經遇到一個男孩,他叫丘卡。丘卡在嘲笑聲中長到了十六歲。
他是個跛子。當然不很嚴重,他的右腿有輕微的變形,走路時像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有著隱隱高低起伏的動態。
似乎一整年下來,我看過他的背影比正面多。他的身軀佝僂著,卻透著倔強,或許因為一早就知道身后背負著各種好奇的目光,不回頭,就可以看不見。
放學后,我和牧野遠遠地跟在丘卡的后面,并非我們走得比他還要慢,而是我非常珍惜和牧野并行的這一段時光,舍不得以哪怕稍快一些的速度虛費掉。心里快樂的小漣漪散漫開來,腳步就不自覺地一直慢慢地晃蕩著。
但是,還是與丘卡漸漸地并肩而行了。三人打了個招呼,丘卡的臉是灰色的,黯淡無光,尤其在漂亮的牧野的映襯下。甚至可以算得上丑陋。
我并不像其他人一樣那么明顯地對丘卡敬而遠之,我有點同情他,一些小事,比如扶他上公交,教他數學題,只要他開口,我都會愿意幫他。
我想,牧野會因為欣賞我的善良而更加欣賞我。
在一個十字路口,我和牧野分開,和丘卡并行。丘卡放學后還要去一個畫室學畫,畫室和我的家,是同一個方向。
2、喜歡我,他怎么配
善意無形,卻極易感知,尤其對敏感的丘卡來說。因為一個人總會孤單,而我愿意做他的朋友,在他難過時給他一個溫暖鼓勵的眼神或者微笑。
漸漸地,我的課桌里會多出一根糖葫蘆,一個漂亮的筆記本,有時是兩個圓滾滾的蜜橘,在我無意翻找書本時滴溜溜地掉出來,被班里同學看見。然后最后一排的丘卡彎下腰,撿起來,把蜜橘遞給我,滿臉通紅,但一言不發。
直到有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牧野小心翼翼地問我。丘卡他,是不是有點喜歡你?
那一瞬間我的頭嗡的一下,腦海里刮過一陣颶風,我說不清,被人喜歡的驚詫,被牧野探尋的羞赧,還有被丘卡喜歡的尷尬,哪個更多一點。
而且我心里,明明是有點喜歡牧野的,我怎么可以被和丘卡聯系在一起。我控制不住情緒,有點激動有點氣憤,昂著頭向牧野說,你不要聽人瞎說,喜歡我,他怎么配?
牧野有點釋然地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壞壞的,他說,那你敢不敢玩一個游戲,用大冒險來套一個人的真心話?
我懵懂地點著頭,牧野的話我總是不能拒絕。
3、如果這不只是個游戲
大概每個女生都有這樣秘而不宣的小心思吧,被人關注,總值得高興。可是,若那人太矮,太丑,成績太差,便覺得連自己也一并受了連累,于是被那人喜歡就變成了一件不那么光彩的事。
可是,如果一個人,太矮,太丑,或者成績太差,他就沒有喜歡一個人的權利了嗎?可惜我不懂。
牧野不知道從哪里弄到丘卡的QQ號、郵箱,冒充一個陌生人跟他聊天、寫郵件,說自己也是畫室的學員,注意他很久了,想和他交個朋友。
看得出來丘卡很激動,他很快就回復了,而且字里行間充滿了驚喜和熱情。無論我和牧野絞盡腦汁地問什么問題,他總是一板一眼地回復,沒有半點欺瞞。真誠得讓牧野覺得興味索然。
牧野問他,你十六歲了,喜歡過誰或者被誰喜歡過嗎?
丘卡說,沒有人會喜歡我,但有一個叫楠楠的女孩,只要看到她我就高興,但我是沒有資格說喜歡的。你呢?
牧野說,這么簡單就套到話了,真沒意思。我盯著電腦屏幕,有點想哭,丘卡,你一向如此嗎?單純得心無芥蒂,完全相信哪怕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4、堅強亦是一種靈魂力量
開始只覺得新鮮好玩,像電視上演的讀心術,丘卡連和他說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但他的心事卻一覽無余。后來丘卡實在太認真,我不忍心拆穿這個荒謬的謊言,只好一直扮演下去,收不住腳步,卻一天天地在丘卡的毫不矯飾的關心中招架不住,敗下陣來。
然而白天上課,我看著丘卡每天輕快地進出教室,臉上帶著笑,身軀筆直,走路也似乎找到了平衡感,不那么一拐一拐的了。是錯覺嗎?丘卡真的在謊言里一點一點好起來。那段日子。他似乎不那么丑了,他的眼睛里有光,深沉靜美。
終究是牧野先不耐煩了,他在郵件里提出要丘卡想象或者描繪一下。他這個所謂朋友的樣子。如果相似度超過一半比率,就見面。當然,牧野是不會去的,這還是個玩笑而已。
一周后,牧野收到了一幅手繪畫,掃描進電腦里的。畫上有個女孩,杏核眼,長卷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我的樣子。
畫的右邊有丘卡的字,剛勁有力,很漂亮。
“楠楠,我知道是你,不管你怎么樣,我很高興。你所謂的欣賞,或許是一場玩笑。而我的喜歡,卻是一場盛大的只為一個人的表演。在身體困頓無力時,堅強亦是一種靈魂力量。不管給我這種力量的是你或者我自己,我都沒有怨懟,只會感激。”
牧野的臉紅了,我也是。每個人的靈魂都是平等的,丘卡有一顆秉性至純的靈魂,比我們都美。
編輯 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