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瑞士小城達沃斯用足以封山堵門的大雪,迎接了參加達沃斯論壇的人們。這么寒冷的日子里,還有抗議者在達沃斯的冰雪里鑿出冰屋,表達要占領這個舞臺的決心。還有三個半裸女郎沖擊警察的防線,瞬間激發了攝影記者們快被凍住的鏡頭。《華爾街日報》的一篇署名文章在事后認為,這是一次不痛不癢的達沃斯。這種評價如果碰上方舟子老師,一定經不住推敲。因為會后的評價高低,取決于之前你的期待的高低。就像春晚過后,有人喊沒勁,有人喊過癮,這種差別的起點在于你對春晚有多大期待。達沃斯開場就有好戲。第一天,默克爾說咱們要推著歐元往前走。第二天,卡梅倫說咱們干脆扔掉歐元往回走。南轅北撤,針鋒相對,你贊我彈,隔空叫陣。多好看。
歐洲人好面子,政治家們在國內議會里吵個昏天黑地,但到國際舞臺上,都習慣扮成去相親的文藝青年,比較文明,相當客氣。所以達沃斯主辦者施瓦布教授幾乎憋著壞地把默克爾和卡梅倫約在一前一后,既回避倆人直接見面,以至因為客氣而言不由衷,誘導他倆就這么不見面地干一架。
這一架非同小可。因為它在一年之初,就迅速暴露了歐洲主要國家領導人在歐元問題上的分歧,何其之對立,何其不可調和。雖然這結論對于歐洲和世界顯得有點悲觀,但對于達沃斯論壇自身的價值,則是一次成功的加分。
開幕即見高潮。這相當于把趙本山的小品安排在春晚的20點檔—第一個小時里登臺。由于參演者是默克爾和卡梅倫,所以這次演出陣容不是“趙本山+小沈陽”,而是“趙本山+宋丹丹”。唯一的遺憾是愛攪事兒的薩科齊沒來。如果薩總統此次也來談談歐元,那么“默總理+卡首相+薩總統”的組合,分量級將直逼“趙本山+宋丹丹+范偉”。今年達沃斯論壇的樂趣,在于整臺戲并沒有高開低走。IMF總裁拉加德本來就是在悲催的老卡恩的重大緋聞鋪墊下上任的,身上原本就附著了一些八卦娛樂因素。這次在達沃斯,關于拯救歐洲的話題討論正酣時,她相當有喜感地在臺上拎起自己的手提包說,我是來要錢的,各位都看著給點兒吧。
這場面已經很有天橋范了。好在它發生在歐洲、瑞士。如果中國某個領導在講臺上這么秀一下,馬上就會被勤奮的網友給“人肉”和“包肉”了,你這包兒是什么牌子的,是專賣店買的還是天意或動批買的,是買的還是送的,這人還拎過什么包,這包還有什么人拎?總之后續選題很多。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美國財長蓋特納,前后腳地來到達沃斯,唱了一出雙簧。德拉吉在臺上認真而又絮叨,像做述職報告一樣,把歐洲央行過去幾個月里怎么將歐債破局再一次化險為夷的。聽這老兄的演講,簡直不相信歐元即將破產,反而覺得他的手提包里各種工具齊全,作為萬能修理工,經得住任何風雨,見得到各種彩虹。蓋特納跨過大西洋來到達沃斯,不是來滑雪的,也不是來打醬油的。他表現得很內斂,十足的經濟技術官僚做派,一五一十地描述美國人怎么度過眼下的艱難時日。雖然用詞謹慎、表情淡定,但懂行的經濟界人士一聽就知道,這老兄全揀好聽的說,貌似美國積重難返的轉型困局盡在其掌握,沒啥大不了的。
一個是身居歐洲危機中心而強努精神,一個是隔岸觀火而笑看進退,這倆老兄在達沃斯一唱一和,讓心里發虛的全球投資者覺得:恩,局勢沒那么壞,陣地上同志們的彈藥還基本充足,多么不確定的危機前景都會被這兩位見招拆招、逐一化解。
這倆的節目一演完,春晚語言類基本上齊活了。嚴格意義上說,跟歐美債務危機相關的各陣營,基本都有關鍵人物到場。這讓本年度達沃斯確保了作為國際一流經濟論壇的地位。至于論壇上其他一些不咸不淡的討論,高舉高打的忽悠,差強人意的表演,聊勝于無的聚會,都是每一屆春晚上的過場節目,演員兀自入戲,觀眾別太較真。所以那些對達沃斯論壇期待很高、進而失望很大的聲音,都發自一些沒看懂達沃斯定位的大嘴。
達沃斯就是這么一個東西:如果你以為它是一次純玩旅行團,那么你會發現,它還是有意無意地碰了碰嚴肅的、有分量的世界級難題;如果你就此期待它沿著嚴肅主題,做一些系統思辨或可操作的推進,它又總是戛然而止。
這正是咱春晚的本質—別不把它當回事,也別太把它當回事。輕松地看它,它很厚重;沉重地看它,它很輕飄。它永遠不讓你徹底滿意和解渴,但在多數人的除夕夜,或許還真缺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