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六歲被爸爸引入此道,篆刻便成了演員吳越沉淀心靈的所在。她演戲也如書家篆刻,有鏤空、刻凸、布局、留白諸多步驟,方寸亂不得,旁人豁出命拼個大紅大紫,她卻一直在淡泊之中磨洗自己的靈魂。
“曾經覺得時間非常長,永遠都會活著,可以無端的浪費,現在慢慢發現時間沒你想的那么長。曾經是一個計劃性很強的人,每年要做什么事,會逼迫自己去做,但從現在開始我準備做一個柔軟的人。”
20多歲的她,一直認為沒有一件事情能比工作更重要。但是現在,她慢慢放下腳步,發現原來生活應該跟工作并肩前行,甚至應該跑到第一位。“如果一直在這個窗口看風景,到了現在這個歲數我會覺得不甘心,所以我想轉一下頭,看看別的顏色。”從去年11月到現在都沒有拍戲的吳越,把時間給了旅游、朋友和父母,“春節回家有時間陪我的父母,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篆刻 跟心靈打交道
今年春節,吳越像往年一樣回到上海,安靜地陪伴父母。她是家里的獨生女兒,從小學畢業住校起,就和爸媽聚少離多。平常日子,家里三口人各忙各的,只盼著節假日在一起吃頓家常飯。
與別人家車水馬龍、紅紅火火過大年的氣氛相比,吳越家的年過得安靜冷清。父親不喜歡熱鬧,早早在門口貼上紙條,不見來客,不收禮品。自己的家與父母是前后小區,走路5分鐘,每每休假回上海,她起床便去父母家吃飯、聊天,或者跟中學同學聚會。
吳越出身書香門弟,你或許聽過,晚清有個畫家叫吳昌碩,吳昌碩的弟子是弘一法師,弘一法師的弟子是豐子愷。“豐子愷的大弟子叫錢君陶,我爸爸年輕的時候就做了錢君陶的弟子。”父親吳頤人是上海書畫篆刻名家,吳越印象中的爸爸不是在寫字就是在刻章,小時候的耳濡目染讓她拿起刻刀,參加了父親的篆刻組,所以如今她有一門一般人不會的手藝。“爸爸是搞這個的,就一定要我學一下,當時我對篆刻并沒有特殊的感覺,也沒有很排斥,因為從小就聽話,父親讓學就學了。”
跟父親學篆刻是吳越小時候每日必做的功課,近水樓臺,不用操心。“石頭和刻刀都是爸爸選好弄好,說你刻吧,沒有因為喜歡才接近它的過程,所以說起來可能就沒有那么美妙,我對于它的感情好像比較粗暴。”吳越雖然這樣說,篆刻的功夫卻不俗,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就得過一個全國篆刻比賽的少年組金牌。那組作品至今被父親珍藏在家,吳越還記得刻的是一組女英雄,4個人,其中有劉胡蘭。
篆刻是花時間費眼睛的慢工細活,盡管許久不碰了,吳越說起來仍然如數家珍。“它必須是人在非常靜的環境下做的一件事。從選材、設計開始便要用心,用的文字是大篆還是小篆都要斟酌,也可以刻成像甲骨文那樣,也有英文版和中文版本。”鏤空或者刻凸,決定了印出來的字體是紅是白,這些,都要篆刻者細心推敲。拍攝中吳越專門帶來了她的一套篆刻工具,備上宣紙,執起刻刀和石材為我們示范:“心要靜,布局有留白,有疏密,之后印在章上,印完以后要重新描好再開始刻。光是每道都刻得很干凈還不行,要再打破一點,敲出歲月磨損的痕跡,很自然的那種,而不是做作。每一個步驟都需要跟心靈打交道,不用心很難做到。”
篆刻讓吳越靜下心來,培養純粹的專注和定力。“我其實是一個不太安靜的人,所以我會喜歡學表演。”如今歲月磨洗,她反倒發現了自己安靜的內在。
拍《美麗人生》的時候,醉心于書法的李雪健無意中發現吳越居然就是吳頤人的女兒,又驚奇又意外,戲拍完后,吳越刻了一方印章送給李雪健,感謝他在戲中的“保駕護航”,石頭是吳爸爸親自選的,刻的是李雪健的別號:逞能。
青衣女子
吳越入行很早,16歲時得到第一個角色,上海人藝的一個單本劇中需要個小姑娘,她去了。高中畢業,她以專業第一的成績考進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剛剛畢業,就接拍了《北京深秋的故事》,柔弱的她在劇中幾乎迷倒了當年所有的男大學生。
過了30歲,吳越不再想演小姑娘了,覺得這些自己需要“演”,而人家往那兒一站就是。“我要演此時此刻的我,才是可以是我自己。觀眾還是會喜歡離他近的,對一個演員最高的評價就是,‘哎呦,她演得太像我身邊誰誰誰了。’”不像一般女演員愛追逐小花旦的那份熱鬧,她現在挑角色,寧愿從30多歲演起, “我覺得很好,我就繼續往前走吧”,有一個青衣的莊重和氣質。
之前熱播的電視劇《請你原諒我》中,吳越飾演知性、堅強、冷靜的吳晴,與吳秀波是一對20世紀70年代的“初戀情侶”,是一個在感情與理智間糾結徘徊,卻最終為愛情付出人生的癡情女子。導演在籌備階段最先找到了海清,海清看過劇本后,認定吳越是飾演吳晴的最佳人選,迅速地向她推薦了劇本。吳越回憶:“她當時跟我說,有一部好戲,里面有一個人物非常適合你!我一看劇本就再也放不下了。”
北京是吳越的福地,畢業后一直在北京發展的吳越經常會被人說成“很不像上海女人”,“我是一個非常熱愛北京的上海人。”喜歡北京什么?“大學畢業第一部戲在北京拍的,北京給了我好機會。還有人文……在這里出道,我幾乎所有的朋友都在北京,所以我會覺得這里是第二故鄉。”每次回上海,吳越很安靜,而到北京,感覺是到了一塊沸騰的地方,有生命力,有熱情的朋友,還有很多熱鬧的事情。當初因為談戀愛而選擇來北京,所以沒有那么強的使命感,也沒有害怕或惶恐。然而慢慢滲透,很自然地把自己過渡成半個北京人。小時候父母對吳越管教很嚴,但也開明。從小到大都是吳越做主自己的一切,考什么樣的高中,考什么樣的大學。父母即使并不認同,也會遷就她。“可能因為我從小住讀的關系,從小吃食堂長大,中學時洗衣服掛蚊帳都是自己搞定,我獨立能力很強,性格不屬于那種柔弱的,所以我習慣北京。”
吳越笑著說自己骨子里仍然很上海,“我從小用上海話講就是一個比較‘拎得清’的人,任何事情十分我最多表達出七分,含蓄是我的人生原則。”成了演員,吳越依然害怕成為焦點,特別是銀幕之外的生活,她希望能夠留有足夠的私人空間。她說,“別人眼中的吳越和真實的自己相差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還是我自己,認真演戲、安心生活,還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朋友喜歡吳越,是因為她的誠懇,純粹,雜念不太多,會掏心掏肺。“人的一生總需要有幾個朋友,你是可以把家里鑰匙托付給他的,否則太孤獨了。”
“但朋友不是來解救孤獨的,朋友是來共同走路的,路上可以聊天,聊不來可能就不行。孤獨這件事,朋友解決不了,有朋友也好,沒有朋友也好,就算你門庭若市,也可能是孤獨的,人在面對一些事情的時候,大部分的時間的孤獨別人想幫也幫不了。”
文藝雜食動物
“演藝圈是個大染缸—”父親那些書畫界的朋友曾這么勸告。但事實上,吳越覺得自己的生活并沒有被“染”得很糟糕:她不愛去酒吧,不參加任何“圈子運動”,平時不化妝。在競爭殘酷的演藝圈中,每個人都拼命向前,逆水行舟,吳越卻是一個異類,低調到連紅地毯都不喜歡走,最痛苦的事,就是每天長時間的卸妝和做發型。
曾經的吳越是個工作狂,大約是2001年,她一年拍了6部戲,一直拍到那一年小年夜早上6點。“最后一部戲時,去上個廁所服裝師都會拎著衣服跟在后面說,姐,你出來換這身衣服,當時那個戲是在上海拍,我住在家里,一回家直奔廁所,把所有的劇本放在馬桶邊上,然后理明天的所有戲單子,理完之后卸妝洗澡睡覺,醒來又去拍,每天如此。”那些日子根本沒有時間發呆聽音樂和看書,現在想起來,真是覺得那一年過得慘,“但是年紀小,無所謂。”
漸漸地,吳越意識應該調整自己的節奏。“沒那么多東西可演了,其實真正用心寫的劇本不多,他們隨便一寫,我就掏心掏肺的演,我覺得好像有點收支不平衡,開始心疼自己,不愿意為一些不值得的東西去浪費生命。對我這個年齡的人來說,質量變得非常重要。”
現在的吳越不再讓自己活在緊張狀態中,告訴自己慢下來。從吳越的微博上可以看到她身上某些小文青氣質。陪伴她的幾個重要標簽:音樂,書,影碟,還有朋友聊天。她說自己是個雜食動物,不論看書還是聽音樂。中學時喜歡買電影雜志看,后來迷上張愛玲,很長一段時間,陪伴她的是行囊里一本舊舊的《張愛玲雜文集》。大學三年級時,班里排話劇《紅玫瑰與白玫瑰》,吳越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讀張愛玲的。在外地拍戲時,每天上床前翻翻,仿佛一個上海老朋友在吳越的耳邊絮絮叨叨,走到哪里都有回家的感覺。
雖然戀家,但吳越也喜歡去未知之地旅行,提前做好功課張羅著和朋友一起出發。去年她和廖一梅一起去了趟尼泊爾,老朋友結伴而行,最是自在,與廖的友情始自1999年出演話劇《戀愛的犀牛》,劇本就是廖一梅寫的。
“現在會給自己時間去上禪修課,我碰到一個非常有智慧的佛陀,告訴我人生是什么樣的,我像聽甘露一樣在聽他說,說了很多直指人心的話,讓我在一秒鐘內,眼淚就下來了。”通透了的吳越給自己安排了一個長長的假期,今年所有的工作4月初才開始,當下的早春時光全部屬于自己。
伴隨她閑暇時光的,是書本,“前一陣追蔣勛的書,我之前一直是陳丹青的迷,后來發現了蔣勛。陳丹青是魯迅的忠實粉絲,所以他是憤青,才華橫溢。蔣勛也才華橫溢,但是不憤青,溫和之極。”吳越推薦的書全是她在卓越網上找到的,“如果你也是一個文藝青年,應該看一下他的《給青年藝術家的信》《寫給大家的中國美術史》《蔣勛的盧浮宮》。”
“不想要求自己去做任何不順其自然的事,人生每一個階段都不一樣,十幾二十歲時,應該努力學習,拼命吸收文化知識,社會經驗;30歲應該學會看風景;到40歲的時候,一定要成為風景中那個人。否則的話,50歲還是20歲那樣,“人生難得”這四個字,從何而來?”
閑說篆刻
早在殷商時代,人們就用刀在龜甲上刻“字”(我們現在稱其為甲骨文)。這些文字刀鋒挺銳,筆意勁秀。在春秋戰國至秦以前,篆刻印章稱為“璽”。秦始皇統一六國后,規定“璽”為天子專用,大臣以下和民間私人用印統稱“印”。從此帝王用印稱“璽”或“寶”,官印稱“印”,將軍用印稱“章”,私人用印稱“印信”。篆刻的“篆”字,古時寫作“瑑”,從玉字旁。凡是在玉石上雕琢凹凸的花紋,都叫做“瑑”。后來竹帛成為通行的書寫用具,于是篆字的形符,也由“玉”改為“竹”。
在古代凡屬于雕玉、刻石、鏤竹、銘銅的范圍,都可稱為“篆刻”,印章的刻制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王莽定六書時,稱為“繆篆”,從此便明定篆書為印章印文的使用字體。唐宋之際,由于文人、墨客的喜好,雖然改變了印章的體制,但仍以篆書作印,直到明清兩代,印人輩出,篆刻便成為以篆書為基礎,利用雕刻方法,在印面中表現疏密、離合的藝術型態,篆刻也由廣義的雕鏤銘刻,轉為狹義的治印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