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魚 金同命不同

孫楊在倫敦贏得了兩枚男子游泳金牌，但這兩枚金牌幾乎只在登上領獎臺的

那一刻屬于他自己，因為，這是屬于國有的金牌，舉國體制下為他的訓練買單的是國家，

而在他可以取得收益的時候，他也無法像其他國際知名運動員一樣

實現職業運動員個人利益的最大化。

“孫楊戰勝了長久以來的勁敵樸泰桓，他在賽后激動地表現不像是戴著泳鏡的運動員，更像是一個獲勝的勇士。”BBC這樣描述獲勝后用拳頭努力擊打泳池的孫楊，“在等待頒獎的時候，他甚至好幾次試圖在司儀念到自己名字之前站上領獎臺?！?/p>

人們開始拿他和菲爾普斯相提并論，或許，孫楊未來在中國能夠創造的商業價值會超過菲爾普斯，但同為職業游泳運動員，這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商業價值。

體工隊VS贊助商

孫楊的父母都是排球運動員，他們的兒子遺傳了這種良好的運動基因。出生時重9斤1兩的孫楊到幼兒園的時候，發現連最長的床自己都睡不下?！坝變簣@有個大個子”，這條消息被陳經綸體校的游泳教練朱穎聽到，她把小孩兒帶到了暑期游泳培訓班。一年之后的暑假，上小學前孫楊又一次參加了培訓。但誰也沒有想到他會走上專業運動員的道路，游泳只是為了鍛煉身體。他每次上課都要向教練交錢，有時還會自己從家里帶飲料給教練喝。

這樣的初衷和菲爾普斯幾乎一樣，只不過體質差的后者更希望通過游泳變得更加健康。因為大手大腳，菲爾普斯從幼兒園時起就遭到嘲笑。他們叫他“大腳怪”，這讓原本就結巴的他更沒法好好說話。

有一天，黛比接到幼兒園老師的電話，說她的兒子總是沒有辦法集中精神。“多動及注意力缺失癥，醫學上的簡稱是ADHD”，醫生這樣下了定論，“他將一事無成。”

是游泳拯救了這個被認定要“終生服藥”的孩子。1997年，11歲的菲爾普斯被教練鮑曼發現。他的大手大腳在水里變成了“蹼”，他堅持每個星期游10萬米。“一年有52周，他連圣誕節也不會休息，”鮑曼回憶說。

1998年，孫楊背著書包進入杭州市行知小學。他繼續把游泳當成興趣，但到三年級的時候就變成了專業班學員。2003年，他加入浙江省體工隊，師從教練朱志根。體工隊是以競技體育為目標的專業組織，訓練的目的是比賽拿成績。在中國，地方體工隊其實就是省隊，承擔著為國家隊輸送人才的任務。對于運動員來說，進入體工隊就意味著可以不用靠家里拿錢資助自己訓練了，他們變成了“工薪族”。

那一年孫楊只有12歲，但他已經可以賺錢了。雖然并沒有公開公布過自己的月薪，可業內人士透露，他的工資應該在500到600元。同樣在12歲的年紀，菲爾普斯還是北巴爾的摩水上俱樂部的一名普通成員。雖然天賦出眾，可還是經常輸掉比賽。據說，有一次他在輸給一個同齡的男孩后，直沖過去抓掉了對方的護目鏡。他的教練鮑曼嚴厲地批評了弟子，鮑曼是這家俱樂部的負責人。該俱樂部實行收費制，成員需要支付場地費用、教練費用以及其他雜費。

菲爾普斯的家庭并不富裕，他的父母在他9歲的時候就已經離婚，母親要撫養他和兩個姐姐。這樣一個家庭想要承擔起所有的費用有一定難度，好在菲爾普斯有足夠的天賦。在他十多歲時，已經不斷有贊助商為他提供資金和器材幫助。到18歲時，他已經擁有了7家贊助商。其主要贊助商Speedo總裁斯圖·伊薩克除了提供每年近百萬美元的資助之外，甚至在合同中聲明，如果菲爾普斯不能成功地發展自己的游泳生涯，公司仍會支付他上大學的所有費用。

如果從“脫產”的角度來看，孫楊和菲爾普斯在12歲后都可以獨當一面，有自己的收入，不再“啃老”。但從體制上看，后者才是真正的“職業運動員”，靠的是私人資助、贊助商投資來維持訓練，他的游泳技能是經濟社會下的一種商品，而前者則是舉國體制下萬千運動員中的一個，接受國家財政撥款，力爭為國爭得榮譽。“在這樣的情況下，運動管理部門更看重的是運動員的成績，而不是商業價值。所以，中國運動員還很難實現自身商業價值的最大化?！北本╆P鍵之道體育咨詢有限公司CEO張慶說道。

統一分配VS自負盈虧

2003年，12歲的孫楊剛剛進入體工隊，而14歲的劉子歌已經開始了自己的“留洋之旅”。她前往澳大利亞跟隨肯·伍德教練練習，為其在北京奧運會上奪得女子200米蝶泳冠軍奠定了基礎。孫楊是2010年加入到這支留洋隊伍當中的，他和張琳、葉詩文、趙菁等人前往澳大利亞各個游泳俱樂部，尋找最合適自己的教練。至于費用，顯然也是出自國家體育總局游泳運動管理中心。

孫楊在澳大利亞的教練是“中長距離自由泳之父”丹尼斯，后者的工資、集訓時津貼以及所帶運動員取得世錦賽及奧運會冠軍后的獎金構成了他的“總收入”。據報道，游泳中心開給丹尼斯的工資是每周5000澳元（約合人民幣40300元）。此外他每周還要收取每名集訓隊員120澳元（約合人民幣800元）的訓練津貼。如果孫楊能夠在世錦賽和奧運會這樣的大型比賽上奪冠，丹尼斯還會獲得額外的獎勵。從第一次出國訓練到倫敦奧運會，孫楊前后出去4次，每次都在兩個月以上，僅僅是簡單的付給教練的工資和訓練津貼，就已經超過330萬人民幣。

除了訓練費用之外，用于保障訓練的費用也要算在“孫楊金牌養成計劃”當中。孫楊和隊友們并不是單獨在澳大利亞訓練，他們都有游泳中心的人員陪同。而每逢大賽，中國游泳隊都會派出除了運動員之外的保障人員。以倫敦奧運會為例，隊醫和廚師都是必須陪同的人員，他們要照顧到孫楊不吃羊肉和豬肉的口味。而在孫楊的背后，還有一個堅實的科研醫療保障團隊。

據浙江駐倫敦奧運保障團成員、浙江體育職業技術學院科研處處長、浙江游泳隊科研醫療保障組負責人韓照崎介紹，目前浙江省的科研醫療保障團隊共有十多個專業科研人員，主要分成兩個組，分別負責孫楊的日常訓練分析，和其他運動員的數據分析。當孫楊在澳大利亞訓練時，3名工作人員會每天詳細記錄他身體技能方面的各項數據，然后立刻傳回杭州進行數據分析。

如此細致甚至可以算得上繁瑣的計劃，確保了孫楊在倫敦奧運會上一鳴驚人。而這為孫楊服務的所有軟硬支出，買單的都是國家。據悉，在過去兩年中孫楊團隊光是在海外訓練的費用就高達千萬人民幣。雖說這一數字并沒有得到官方確認，但這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國家以及游泳中心對他的投入。

與此相比，一直靠著贊助商支撐的菲爾普斯看起來倒有點“可憐”。即使在2004年和2008年兩屆奧運會上風光無限，他也沒能從美國政府那里獲得一分錢。一直到2008年北京奧運會結束后，美國奧委會首席信息官賽貝爾才透露說，美國奧委會批準了一項2009年的預算計劃，其中包括給菲爾普斯所在得巴爾的摩北部水上俱樂部捐款10萬美元。不過，這筆錢并不是給菲爾普斯花的，而是給他的俱樂部。他將和教練鮑曼一起，用贈款幫助俱樂部獲得更好的設施，并承諾要培訓出10至12個專業的游泳選手。

和大多數美國運動員一樣，菲爾普斯采用的是自負盈虧式的訓練方式。這種方式雖然最初可能會遇上困難，但運動員一旦功成名就后，他就有足夠的空間來挖掘自己的商業潛能。所有的贊助合同都是他本人簽署的，而孫楊的情況卻不一樣。游泳中心主任尚修堂曾經公開表示，游泳隊的隊員都有義務配合國家隊參加相應的社會活動和簽約活動?！叭绻麤]有來自社會的贊助，游泳隊每年哪里有那么多錢支付運動員出國訓練？包括吃住行和外教的工資，每年至少600萬元，僅靠總局和中心自己的力量是難以承受的?！?/p>

孫楊是這種舉國體制培養方式的受益者，所以當在2011年上海世錦賽以及2012年倫敦奧運會成名之后，他必須承擔相應的“代表國家隊參加相應的社會活動和簽約活動”。這意味著運動員的獎金、肖像權、商業利益的分配要歸中心和總局管，即使是孫楊這種超級明星也是如此。

“被打包”的孫楊

盡管體制是計劃經濟下的體制，但時代早已是市場經濟的時代，運動員能夠看到的世界更加廣闊，他們更有性格，也更加注重對個人利益的維護。

2011年8月29日晚，孫楊通過微博透露，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總局游泳中心帶去參加了某企業的簽約儀式。而在該儀式上，他在7月底結束的游泳世錦賽上的照片被印上了一款飲料的外包裝。孫楊和他的母親為此和中心鬧了一場，認為自己充當了“棋子”的角色。

孫楊說的那款飲料每瓶在市面上售價3元，該飲料持有公司雖然使用了他的形象，但實際卻是和游泳隊簽約。換句話說，就是“孫楊被打包了”。盡管沒有人透露這次贊助具體費用，但參考花樣游泳隊350萬元以及國家男籃600萬元的費用，還是可以得出一個大概的數字。

在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之后，“飲料糾紛”以孫楊母子的妥協而畫上了句號。前者刪除了自己發的兩條微博，基本上承擔起孫楊經紀人角色的后者留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我們不是劉翔那樣的奧運冠軍、世界巨星，所以不會有自己的經紀團隊。”

這也許是一句氣話，但卻是有內涵的氣話。要知道，自從2010年的廣州亞運會之后，孫楊已經超越張琳成為游泳隊的頭牌。雖然當時還沒有在國際上享有名氣，但已經有人盯上了這位未來巨星。361°搶占了時機，他們簽下了整個浙江省游泳隊，其中重要的條款就是“要有孫楊”。

作為361°品牌事業中心副總裁，朱晨曄透露稱孫楊的代言費的確是“幾百萬”。“作為世界頂級的運動員，這是起碼的?！倍诉@一品牌，孫楊還簽下了可口可樂、伊利等商業贊助。他的廣告在奧運會期間在搜狐、騰訊、虎撲網、網易微博、新浪微博、優酷網、新浪網、CNTV體育臺、倫敦大巴車以及電視臺廣告中以爆炸性地方式鋪天蓋地出現，所有人都以為這個21歲的年輕人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但事實卻是，就像他母親抱怨的那樣，由于沒有經紀團隊，而且又是舉國體制培養下的明星，這些代言孫楊都沒有自主權，更不會拿到全部代言費。

根據游泳中心的規定，目前孫楊要進行任何商業活動，都必須經過中心批準。而他的廣告收益，必須由中心接收，并且按照“孫楊1/3、中心1/3、1/3作為大賽運動員獎勵”的方式進行分配，這也是其他明星運動員的分配方式?！叭绻\動員成績好，我們還會跟贊助商申請，給一些教練員、工作人員多分配一些，要照顧到整體利益?！庇斡局行母敝魅紊行尢醚a充說。

在游泳中心看來，這種分配方式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但即使如此，無法拿到自己肖像使用權的明星運動員們也會心存芥蒂。2005年的，田亮和郭晶晶就因為不滿這種方式而被懲罰。他們在沒有通知游泳中心的情況下參加了一些商業活動，事后也沒有按照當時規定的比例上繳商業贏利。郭晶晶之后主動“承認錯誤”，得到了原諒。但田亮卻始終不肯上繳商業收入，被國家隊開除。

之后為了杜絕這種情況的再次發生，2011年5月，《國家游泳隊在役運動員從事廣告經營、社會活動的管理辦法》正式頒布。“國家游泳隊在役運動員的無形資產屬國家所有，現役運動員必須經游泳運動管理中心批準，方可進行廣告經營活動和社會活動。在役運動員參與商業廣告活動及社會活動，必須征得游泳運動管理中心的同意，并由中心批準后按照有關規定進行辦理。和在役運動員從事商業廣告的收益，由游泳運動管理中心接受并進行分配?！?/p>

不止是游泳中心有這樣的規定，其他運動中心也是如此。但孫楊和他的家人都特別希望自己也能夠有成熟的經紀團隊，可以在自己職業生涯鼎盛時期完成更多商業化運作，在競技領域取得成功的同時也在商業領域眾創造傳奇。據美國權威雜志《游泳世界》預測，孫楊明年的代言收入有可能突破2000萬美元。這樣一大筆錢無論對誰來說都是一種誘惑，無法自己掌控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孫楊解困秘笈

作為一名運動員，孫楊基本上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本分—拿了奧運金牌，

破了世界記錄，創了中國歷史，接下來，在這個商業社會，他將如何在舉國

體制下實現個人價值的突圍，則是他需要面對的最大難題。

1.學娜姐單飛？

2009年初，網球終于成了中國體育舉國體制下唯一 “單飛”的項目。“單飛”意味著不再以國家隊的名義訓練比賽，也不再接受國家財政支持，但運動員的獎金和贊助費用可以自由支配。李娜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團隊，她和國際知名經紀公司IMG簽約。主管莎拉波娃經濟開發的麥克斯·埃森巴德成為李娜的經紀人，他在她2011年法網奪冠后幫助她一口氣簽了超過10個合同，其商業價值接近兩億元人民幣。但對于孫楊而言，走李娜“單飛”的道路在短期之內行不通，因為，網球的影響力和商業化程度之高，是其他項目無法比擬的。

2.學劉翔組團？

劉翔的“翔之隊”在過去8年中經常出現在人們的眼前，但他們并不是一支經紀團隊，而是一支“后勤隊伍”。孫海平教練是“翔之隊”的領軍人物，田管中心副主任馮樹勇擔任組長，體委科研所高級實驗室李汀是副組長，上海莘莊基地錢風雷、上海體育科學研究所許以誠、體委科研所李愛東和苑廷剛以及劉翔的父母劉學根和吉雪花是小組成員。盡管這已經是中國運動員所能享有的最高待遇，但這畢竟不是專業的運營團隊，無論是在劉翔2008年退賽還是2012年退賽后，都沒有做任何危機公關，只能任憑他的商業價值一跌再跌。

3.學“菲魚”選人!

菲爾普斯很早就和專業的經紀公司簽約，2008年北京奧運會后他的團隊來自于八方環球。2009年初爆出的“大麻門”是他職業生涯最大的污點，但通過其經紀公司以及經紀人卡萊爾的運作，他不但成功脫身，商業價值也沒有打折扣。從倫敦奧運會前，營銷推廣機構the marketing arm的名人數據庫從品牌營銷的角度對一些運動員進行了評估。結果，菲爾普斯的公眾知名度為89%，和喬丹的影響力相當。目前，他的經紀公司正在致力將他的一些長期贊助合同延續到他的后職業時代，因為倫敦奧運會后他已經宣告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