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風很大。
我帶著帽子,裹著圍巾,穿著厚厚的雪地靴,戴著手套,全副武裝地出門,仍舊被凍得瑟瑟發抖。街上行人很少,風呼呼地刮著。就在我準備進一家商場躲避的時候,我看到了坐在階梯上的一個老太太。她手里提著一個籃子,安靜地坐著,沒有乞討者的屈躬卑膝,風吹著她頭上的方巾,像旗幟一樣飛舞著。
我有些不忍,走過去給她十塊錢,轉身準備走,她拉住了我。我這才看到她面前的籃子里裝滿了柿餅,她微笑著指了指旁邊的木板,上面寫著五塊錢一斤。接著,她拿起秤,開始稱柿餅,是那種很古老的秤,我看到秤砣一路上揚,她才停下來,指著秤上的刻度給我看,我不懂秤,但莫名地相信她。不住地點頭,她這才微笑著將柿餅打包。
外面實在太冷了,我拿著柿餅,一邊搓手,一邊快步向商場跑去。可剛到商場門口就被保安攔住了,商場有規定,私人物件不讓帶進去,附近沒有熟人,儲存柜又滿了。左右為難之際,我轉身看到了風里的那面旗幟,她還坐在那里。反正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我走過去,告訴她希望將柿餅放在她那兒,過一會兒就出來拿。她微笑著點頭接過我的柿餅,仍舊沒有說話。
我很快跑進了商場,心想著,反正我也不喜歡吃,她要拿走就拿走吧!商場里面有暖氣,還有琳瑯滿目的商品。我看得有些眼花,完全忘記了那兩斤柿餅,外面那么冷,也許,那個老太太早已經走了。然后,我遇到了一條中意的圍巾和手提包,我開始用三寸不爛之舌和老板討價還價;后來,我意外地想起,過幾天就是老公的生日了,他一直想要一雙皮鞋,我準備給他一個驚喜;最后,我還遇到了一個老朋友,我們愉快地暢談著,說著家長里短……就這樣,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當我心滿意足地從商場出來,天已經黑了,風刮得更厲害了,街上幾乎見不到什么行人,灰蒙蒙的,我懷揣著滿滿的禮物,想象著回家后老公開心的樣子,幸福地哼起了歌兒。可,當我走到階梯口,有什么刺痛了我的眼,對,是那面風里的旗幟。她,還安靜地坐在那里,有飛舞的雪花落到旗幟上,白白的一層,我的心頓時掛滿疼痛。
我走到她身邊,她立即就認出了我,站起來,從懷里拿出柿餅,遞到我的手里。她的笑將臉上的皺紋擠得更深了,像黃土高原上的一條條溝壑,還有,缺了的牙。我接過柿餅,觸碰到她皸裂的冰涼的手,可我的柿餅分明帶著體溫。我掏出錢包,想給她錢,以減輕我的負疚感,她不語,將蓋在柿餅上的布拿起來,抖落上面的雪花。我問她住在哪里,提出愿意送她回家。她笑著,沒有看我,提著籃子,小腳邁著金蓮小步,消失在風雪里。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的生活有著怎樣的艱辛。
有一天,我驚訝地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還有,那面風里的旗幟。我才知道,她的家在40里開外的小村莊里,來回坐汽車要2個多小時,20多塊錢的路費。她的兒子是一名軍人,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犧牲了;她的老伴兒患有老年癡呆癥,常年癱瘓在床;她家附近的山上長了一棵野生柿子樹,柿子結得滿滿的,無人摘。每年,她都會爬山去摘,她是一個聾啞人。
是什么在風里飛揚,是什么在臉上流淌,那顆被生活磨得日漸枯竭的心,被什么刺了一下,溫潤如水。
送你一杯茶
讀這篇文章的時候,我跟作者一樣,眼睛似乎被這位在風雪里的老人刺痛了,內心涌起巨大的波瀾——為老人那份近乎執拗的守信,也為自己浸泡在功利社會中愈來愈多的麻木和漠然。當守信這一美德已經被功利社會的人們逐漸遺忘,變成一種奢侈品的時候,這位聾啞老人就這樣出其不意地碰觸到了我們麻木已久的心:她,一位經歷過喪子之痛的母親,一位既要照顧患老年癡呆的老伴又要忙活生計的聾啞人,生活這樣殘忍地對待她,而她回報給生活的卻是那份純樸的善意。
這位老人,不僅僅喚醒了我們埋藏在內心卻被淡忘已久的感動,更重要的,她讓我們體會到了真正博大的胸懷:不管生活怎樣薄待她,她還是那般厚待生活、善待他人,在這樣一位老人面前,我們所遭受的那些個挫折算得了什么?我們所發泄的對生活的怨懟又顯得多么鄙小和脆弱!
她,就像風雪中的一面旗幟,在冷漠的世態中,鼓蕩起我們心中久違的善意,帶給我們由衷的感動和溫暖。
【文題延伸】那一面旗幟、善待生活、就這樣被她感動……(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