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者,野雞之雅稱也。作者雖以此飛禽名為題,卻并未落入就雉說雉的狀物窠臼,也不曾敷衍出多少與雉相關的奇聞軼事來,而是以孩童的口吻敘述了一只被飼養的野雞由小漸大終至飛走的故事。細細品去,語調天然純真而不乏感傷之思,內容平實純粹卻也耐人尋味。
綜觀之,“飛”是全文的核心,也是行文的線索。毛羽未豐時,野雞圍著“我”轉;長出花翅后,野雞開始撲扇起翅膀來;幾番練習之下,野雞能飛上“我”的手掌,進而飛到樹上了。隨著野雞飛翔能力的逐步獲得、飛走危機的日漸顯現,“我”的情感態度似乎并未發生質的變化:先是因馴熟而親密無間,繼而見生翅而由衷歡喜,甚至夢想著自己也能長出一對翅膀來,以便自由飛翔。然而,當著一只從小養到大、情濃似親人的野雞隨時都有可能飛離自己的局面,“我”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嗎?試看,作者一邊說“你可以再回到你的森林了”,一邊又說“但當我用口哨喚你時,你要再向我的肩上飛來,我再帶你回家,那就頂快樂了”;一邊縱情暢想帶著野雞去田野工作,一邊則念念不忘“等工作完了時,我就喚它下來,我們再一同回家,那就頂快樂了”。誠然,“我”不反對野雞飛向曠野,也對母親和哥哥關于將野雞裝進籠子或者縛住翅膀的告誡大不以為然,但是“那就頂快樂了”的兩全想法里還是隱隱地透露出“我”對野雞的依依不舍及對其長大后的淡淡憂慮。
果然,有一次野雞飛到樹上“竟是怎么喚也不下來”,飛翔的危機終于出現了。野雞四下窺探,“望了遠方再望我”,似乎在權衡著自己的歸屬:是飛向天高地闊的山林曠野呢,抑或飛回恩情綿綿的主人身旁?盡管野雞又飛了下來,給了“我”些許安慰,但是“在它眼里有著驚怖的神色,我的手,似乎觸到它的心的跳動了”。顯然,日漸壯碩的翅膀已經激起了野雞對自由的強烈渴望,原先猶似平安飯碗的手心無形中變成了自由的牢籠,野雞用“嘴尖輕輕地啄我的手心”,無疑陷入了報恩與擺脫的兩難之境。好在“我”能夠將心比心,從田野吹來的涼風里體味到自由的珍貴,于是,面對著野雞東張西望的不安,“我”突然領悟到了某種飼養的境界:養大它是為了看它飛,那么就讓它飛吧。默默付出而不求分毫回報,深深愛戀卻只望成全對方,小小的心兒蘊藏著多么博大、無私的胸懷啊!
不過,待野雞真的飛向曠野之后,“我”還是跌入了“想哭,也哭不出”的痛苦深淵,當然這決不是對“養大它是為了看它飛”的飼養信條的否定,而恰恰是人雉深情的真切體現,唯其如此,才見得“我”作出“看它飛”決定的艱難與可貴。想著野雞翱翔曠野的幸福,“我”終于“落下淚來”,這與其說是為失去野雞,不如說是為自己的處境。野雞“長大了便飛”,越成長越自由;而“我”呢,一長大,“就被關在了學堂里”,越成長越不自由。由雉而人,作者看到了成長與自由的悖論。